姜昼回到欧维辛庄园时,夕阳已坠了一半,疲惫地挂在西边天际。
晚霞如一片金橘色的薄纱,轻柔地环拥着欧维辛庄园这位沉默的新娘。
可姜昼无心欣赏。
他的脚步如同灌了铅,只是被“必须在日落之前赶回庄园”这个念头机械地支撑着前行,脑子混沌不堪。
——他已经从梅妮太太那里得知了被尘封多年的真相,也终于明白,伊格莱尔那句“你为明珠,我为鱼目”究竟是什么意思。
难怪他和养父的行程会因“意外”提前。
难怪伯爵夫妇会在第一次见面时就对他心生隔阂。
也难怪……伊格莱尔会对他抱有如此大的敌意。
到如今他已经能百分百确定,赫洛利亚就是苏珊娜·维里安的孩子,而且她只有一个孩子。
但新的问题也产生了——既然苏珊娜的孩子还活着,伯爵夫妇为何要将他交给米勒牧师抚养,用另一个孩子来替代他呢?
伊格莱尔肯定是知道些什么的。
可眼下二人的身份立场相当微妙,姜昼无法毫无顾忌地信任他;就算问了,对方也未必肯真的如实相告。
披着悬疑壳子写狗血豪门恩怨的戏码,不得不说,这部电影的编剧还真是相当的……恶趣味。
他老老实实走剧情,哪想一朝身份反转,稀里糊涂成了狸猫换太子里的真少爷。
手掌上被水杯碎片扎破的地方还隐隐作痛。梅妮太太帮他简单处理了一下,裹得像厚厚的粽子。
大概是体质原因,赫洛利亚的皮外伤愈合起来比常人快很多,他的皮肤也不会留疤。
然而梅妮太太警示他,不要就此对危险麻痹大意。
因芙塔蔷薇会帮宿主快速疗愈伤口,然而这种疗愈并不是无偿的,它的实质是透支宿主的生命。表面的快速恢复会以内里的加速腐朽为代价。
上回姜昼在山林遇险,把自己弄得血肉模糊,换普通人没个大半年根本不可能好转,他愣是只用了十来天就恢复如初。除了伊格莱尔,庄园里没人发现他受过伤。
可也是从那时候起,他的健康状况差了很多。
姜昼不知道自己还需要在这个世界待多久,若时间短也就罢了,要运气不好,待个十年二十年,那是万万不能再接着作死的,不然他就要有幸亲眼见证自己咽气了。
经过一楼大厅时,姜昼发现几个仆人正在搬运着一幅巨大的画。那画用一块黑色的布盖着,只露出一点点画框。
不知为何,姜昼觉得画框有点眼熟。
管家沃尔夫先生站在一旁指挥着这一切。
姜昼上前同他打了个招呼,好奇地问他准备将这画送到哪里去。
老管家将黑布扯了扯,想将露出来的一角画框也盖好,不想用力过度,将整块布都扯偏了。
看清黑布下内容的瞬间,姜昼眼皮没忍住跳了跳。
还真是冤家路窄。
这是他第三次与会客厅那幅古怪的画打照面了。
姜昼顺手将掉在地上的黑布捡起,递给了沃尔夫先生。
老管家轻拭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真是谢谢您!这幅画从我来到庄园前就挂在会客厅了。斯塔特先生对它很感兴趣,花了一大笔钱将它买了下来。这位银行家先生出手还真是阔绰得惊人,做事也可靠,除了平时不苟言笑外,是个很好的合作伙伴,不过人无完人嘛……”
姜昼眉心微蹙。
锡德兰斯?
他要这幅画做什么?
管家和仆人们匆匆离开了。
姜昼在原地站了会儿,转身上楼回到房间。
这个点还睡不着觉。他翻出日记本,本想整理整理思路,但右手裹着纱布,十分不方便,无奈之下只好放弃。
姜昼盯着日记本墨绿色的封面,只觉得心乱如麻。
他又想起了伊格莱尔那句意味不明的“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快乐什么?
除了母亲苏珊娜·维里安,又有几个人是真正希望赫洛利亚来到这个世上的呢?
苏珊娜为了生下赫洛利亚,耗得近乎油尽灯枯;而不管是梅妮还是米勒,他都无疑给他们添了不少麻烦。
室内有点闷热,姜昼伸手推开窗,一股冷风就夹着细雨招呼到了他脸上,还顺带将日记本摊开的那页洇湿了点。
姜昼愣愣地盯着纸张上的日期。
距离欧维辛庄园的拍卖会只剩下了七日。
从他孑然一身闯入这个并不熟悉的世界起,这场拍卖会就像一个巨大的计时器,倒数着所有人的命运。
而如今这个数字马上就要归零。欧维辛庄园多年前种下的恶,大概率结不出什么好果。
为了笼络弗因肯家族,维里安伯爵夫妇强迫拥有因芙塔蔷薇的女儿嫁给吸血鬼里弗斯;而骨子里叛逆的苏珊娜不甘于被摆布的命运,怀着怨恨进行了报复,最终酿成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