猝不及防撞见曾经的幕后boss,姜昼吓得差点心肺骤停,大脑一片空白。
关于锡德兰斯,姜昼知之甚少。
多年前在欧维辛庄园的楼梯口初见,他就能感受到对方身上的危险气息。
只是没想到这个男人会如此狠绝,一场拍卖会把贵族阶层屠得一蹶不振,凡是手上沾了弗因肯族鲜血的漏网之鱼,没有一个能逃过。
当年米勒牧师之死,正是出自锡德兰斯的手笔;连安妮和老约翰,也是他安插进欧维辛庄园的眼线。
姜昼发自心底地畏惧这位心思缜密又冷血无情的刽子手;但他也知道,自己恐怕是世界上最没资格评判锡德兰斯做法的人。
——他身上流着维里安伯爵的血,也沾着欧维辛庄园的罪。伊格莱尔替他受下了死亡的刑罚,可这不代表他就必须被赦免。
可眼下最大的问题是,这位实力深不可测的吸血鬼、蛰伏多年的银行家,不去安心当他的甩手掌柜,跑来这个破烂的钟表铺做什么?
看着好奇打量锡德兰斯的小霍莉,姜昼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攥紧手中的笔,警惕地注视着男人的一举一动。
锡德兰斯身形高大,随意往门口一站,就遮住了室内所有的光。
他还是一袭黑衣,面容宛如天工雕成,比任何大理石雕像都要完美冰冷,容颜和九年前相比分毫未变,带给人的压迫感也一如往常。
姜昼从来没在这张脸上见过其他表情,也不指望这张脸给他什么别的反馈。
莫名地,直觉告诉姜昼,锡德兰斯应该不是来杀自己的。
对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秧子,还轮不着这位大佬亲自出手。
毕竟杀姜昼比碾死一只蚂蚁都还要容易,他真没那么大排面。
铺子很小,门口到柜台的距离不过十步之遥,锡德兰斯走过来只花了几秒。
就在这极短的时间里,姜昼脑子里闪过十几种可能的猜测,差点把他本就运转得不怎么快的CPU干烧了。
锡德兰斯未在意姜昼心里的百转千回。
他在柜台前停下,径直将一个小袋子掷在青年面前。
姜昼不敢怠慢,伸手接过,并把袋子打开,就见里面装着一只让他十分眼熟的银质怀表。
按理来说,吸血鬼是最怕纯银和阳光这些东西的,但它们似乎对眼前的男人毫无影响。姜昼不止一次地见过锡德兰斯摩挲着这只怀表,显然它是一件极为重要的物品。
锡德兰斯优雅低沉的嗓音适时响起:
“能修好它吗?”
修?这只怀表出什么问题了吗?
姜昼愣了一下才道:“我试试……稍等。”
如果只是修表而不是找茬,那就好办多了。
他在心里松了口气。
卡勒尔先生腿脚不便,很少出门,长期在家练就了一手极高的修表技艺,并毫无保留地教给了姜昼。姜昼不想拂了老人的好意,学起来十分认真。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他被迫点满了各种奇奇怪怪的技能。
姜昼取了工具包,又将煤油灯轻置在桌上,开始仔细观察怀表结构。
怀表上雕刻着弗因肯家族的三头蛇纹章,这些姜昼早已见过,并不稀奇。
剩下的表壳、牙筋、刻度盘……表面看似乎都没什么问题,但姜昼敏锐地发现,指针的走动比正常怀表滞涩了一点。
他用镊子和螺丝刀撬开表壳,挨个拆解检查下来,果然发现了问题的源头——怀表的机芯已经严重老化磨损了,运转起来十分乏力。
这个问题解决起来,说难不难,只要找个新的机芯,他哐哐两下就能装好。
但要说简单……真那么简单的话,锡德兰斯跑来这里做什么?上城区优秀表匠多了去了。姜昼左看右看,都觉得他与下城区委实是格格不入。
姜昼经手的怀表也不少了,自认为将卡勒尔先生的手艺学了个七七八八。
然而锡德兰斯的这只怀表明显是特殊定制的,型号不同于姜昼以往见过的任何一只。他拆了两个类似的怀表,发现它们的机芯大小都不太对得上,看来只能重新找个机芯来替换。现在的问题是,他没有完好无损的模子……
姜昼有个刻入肌肉记忆里的习惯——他喜欢在思考问题时转笔,这是他从现实世界带进来的习惯,将近十年了也没改掉。柜台上没笔,他索性抓了螺丝刀的柄,布满厚茧的手指灵活翻飞,专注得甚至连锡德兰斯的存在都忘了。
为了防止挡住光线,锡德兰斯往旁边迈了一步,彻底隐入黑暗;而几缕午后的阳光斜斜打在柜台之上,与金发青年完全融为一体,重重睫羽掩映下,那双漂亮的浅蓝色眼睛中仿若满溢着粼粼波光。
良久后姜昼抬起头,正打算问问锡德兰斯还能不能找到当初制表的工匠,却发现对方正一瞬不眨地盯着自己。
那目光沉得像一片死去多年的荒原,枯败的野草和欹斜的朽木连绵至天边,无望等待着拂晓。
姜昼十分不习惯被人这样打量,更何况对方是位著名的杀人如麻的恶魔。
他不自在地撇开视线,轻咳一声:“其他部位尚且完好,只有机芯出了点毛病,您看能不能——”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就戛然而止。
螺丝刀的手感比寻常的笔沉重,而他面对锡德兰斯时,大脑宕机得厉害,一个没留神,那把螺丝刀就脱离他转动的指尖,唰地飞了出去。
“欸!”
他条件反射地伸手去抓,手腕却倏然一紧——
腕骨处传来异样的冰凉。
姜昼心惊胆战地垂下眼睛,发现锡德兰斯稳稳托住了自己的手腕,粗粝的指尖扣在姜昼脉搏处,另一只手接住了飞出去的螺丝刀。
“谢谢……请原谅我的过失,”姜昼赶紧拢了思绪,快速将手抽回,“这只怀表机芯磨损严重,想要彻底修复只能换一个机芯,但我这边找不到特别合适的,不知您能否联系到制表的工匠?若能拿到图纸,再铸个零件就可以了……”
“制作它的是我的兄长里弗斯,”锡德兰斯将手上的螺丝刀递还,语气很淡,“他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