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标题和署名,木板上还附着一首小诗:
“赠我一场蔷薇花里的梦,
而你恰如飞掠此地的归鸟。
唱你的绿叶,
唱我的琼枝,
在年岁的山罅间留下经久的歌谣。
我不想醒来,
却不得不醒来。
岁月已晚,爱语未逝,
褪色的梦无可寻觅,
我永失了一座通向你的桥。
……”
诗的后半截被窗帘的阴影挡住了,姜昼想继续探身向前,好看个清楚,耳边却传来一道沙哑的声音:
“你……喜欢它吗?”
姜昼微怔。抬起头时,一张深色的面具映入眼帘。
眼前之人浑身都裹在黑色的布料里,仅有一点脖颈和手腕外露,而露出的皮肤上布满了大块可怖的疤痕,不消说也能看出来,被衣服和面具遮起来的那部分皮肤会是何等惨状。
见姜昼愣而不答,那人又轻声重复了一遍:
“你喜欢这幅《伊甸园》吗?”
“喜欢,我从未见过这么独特的风格,虽然不懂画,也能感受到它的美丽,”姜昼快速应答着,声音有些急促,“请问,您是这幅画的创作者吗?”
带着面具的男子似乎笑了,他的声音粗粝又难听,显然是嗓子受过损伤,但姜昼听出了其中蕴藏的浅淡笑意。
“是,这是我心中的‘伊甸园’。说起来,它的色调同你的眼睛很像呢,我想这一定是特别的缘分。对了——她是你的女儿吗?”
姜昼瞬间反应过来他指的是霍莉,涨红了脸连连摇头道:“不是的,她是我的妹妹!”
陌生男子掩藏在面具下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揶揄,他上前一步,轻笑道:“抱歉,是我误会了,您的妹妹很可爱,不过——不必在我面前这么紧张。今天来看展的人不少,大家好像更喜欢那些斑斓夺目的色彩,停留在它面前的可不多。”
“您真是一位很有天赋的画家,卡厄修斯先生,能否冒昧问一下,这幅画的创作背景呢?”
姜昼不算健谈,也没有追着陌生人刨根问底的习惯,但此刻,他心里莫名萌生一股冲动和执念,让他一定要搞清楚这幅画的来历。
戴着面具的男子收起了语言中的笑意,他转身望着墙面,平静地说道:“其实没有什么特殊的背景,我曾受过一场重伤,醒来后,许多记忆也渐渐离我远去;而画下它,只是因为……我想纪念一个人,我可以忘记一切,却惟独害怕忘记他。”
“谁?能否告诉我,那个人是谁?”
美丽的浅蓝色眼睛死死盯着面前的陌生男子,仿佛要透过他的躯壳,望穿对方的灵魂。
此情此景,让面具下的人有一瞬的失神。
——卡厄修斯先生,感谢您将作品授权给我们的展馆展出,可否冒昧问一句,这幅画和这首诗,是作给何人呢?
——还有这个蓝色,调色盘上居然能调出如此美丽的颜色,真是神迹……
——请将它挂在一个安静的、不会被打扰的角落。我创作它们,是想赠予一位我深爱之人。
——漫长无望的生命里,他给予了我一座永恒宁静的伊甸园。也许今生我再也见不到他,可无论如何,我不想忘记他。
无数画面在眼前走马观花般地闪过,真言妄语几乎就要越过喉管尽数倾出。
直到一个突兀的声音响起——
“伊……卡厄修斯先生,这边需要您签字确认一下,抱歉,打扰了您与客人聊天……”
面具之下的他如梦初醒。
他敛了所有的失态,对少年展颜一笑——哪怕明知对方根本看不到。
“抱歉,可能要暂时失陪了,若有缘分,下次一定请您坐下来喝杯咖啡。”
卡厄修斯的身影逐渐远去。
霍莉撇了撇嘴:“这边都看完啦,走吧,我们去那边。”
她扯住姜昼的手,往前走了几步,却发现青年仍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怎么回事?
她疑惑抬眼,看清眼前场景后,立刻慌了神——
在霍莉的记忆中,无论遇到什么样的困难,赫洛利亚总是情绪平和、温柔微笑着的。
他从不会在家人面前失态,哪怕带着一身病痛,也会为他们造出一座风雨无忧的港湾。
而此刻,美丽的金发青年却怔怔望着陌生男人离去的方向,于无声中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