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该出现在这里,这样只会吓到他。”
一道声音忽然响起,紧接着,旁边的巷子里,一个女孩的身影缓缓浮现。
她戴着深色兜帽,眼底猩红,望着街角的男人,面上划过一丝嘲弄。
见男人丝毫不为她的话所动,女孩上前一步,抱臂半倚在墙壁上,语言里尽是不留情面的辛辣嘲讽:
“九年前捅了他一刀,现在又对人家旧情难忘,真是感人哪!卡厄修斯先生——啊不,伊格莱尔大少爷,你作出这副深情的样子又是想给谁看呢?没有他的血,你根本不可能还活着,你们早就两不相欠了。”
自从知道伊格莱尔还活着的消息时起,安妮从未掩饰过对他的恶意,尽管两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算是合作伙伴。
伊格莱尔是个不正常的疯子。
疯子的行动轨迹是常人无法揣度的,他们什么都能做得出来,因此安妮时常警告他,好让他打消那些不该有的痴妄。
听见女孩喊自己的名字,伊格莱尔终于转过身来。
他没有戴面具,也没有穿那身将每一寸皮肤都遮得严严实实的黑袍。
清冷的月光下,他的面庞一如往昔,金发用黑色绸缎束在脑后,瓷白的肌肤上没有任何疤痕。
唯一的变化,就只剩了那双眼睛。
他的眼睛早已不再是浩瀚如深海般的蓝色,而是艳靡如玫瑰般的红,与安妮如出一辙。
白天他是因不幸烧伤而被迫戴上面具的天才画家,夜晚却化身为鬼魅,露出不敢示人的真容。
安妮不由想起了九年前的一幕。
她扶着赫洛利亚赶到大厅,而那里早已成为炼狱。
因为饮过因芙塔蔷薇,她从与血蝠同阶的低等吸血生物一步跃为高阶吸血鬼,拥有强大的灵识,可那浓重的血腥气仍令她几乎失去理智。
锡德兰斯拦在赫洛利亚身前,似乎与虚弱的少年说了什么。
而安妮不受控制地走向大厅深处,试图寻找其他的猎物。
满地的断肢、头颅、器官,鲜血汇成一条条蜿蜒的河流。
高阶吸血鬼家族都有特殊的能力,而弗因肯家族的能力是操控。
银色的傀儡丝密密麻麻交织在大厅,不需要锡德兰斯亲自出手,那些猎物就会自己落入这可怕的蛛网中。
安妮并不感到害怕,相反,她越来越兴奋,犹如正经逢一场极乐的盛筵。
山林木屋里没有食物,饥饿已久的身体终于得到放纵,安妮磨了磨牙,随手抓起一个正在血泊中拼命蠕动求生的残躯。
下一秒,鲜血飞溅,尖利的牙刺进了那人的脖颈。
味道平淡,远远不如因芙塔蔷薇,但也够她饱餐。
捕猎的快乐充盈着她的每一寸神经。刽子手不需要怜悯猎物,她肆意享受着此刻的欢愉。
不知过了多久,安妮餍足地抬起头,角落里的场景毫无保留地落入她的眼里。
那里安静躺着一个人。
——不,或许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
它的皮肤被血蝠蛀得千疮百孔,残破的腐肉挂在森白的骨架上,连破损的内脏也清晰可见。
它的眼睛还微张着,面上血肉模糊。
凭着那深蓝色的眼珠和脏得几近辨不出颜色的金发,安妮认出了他。
女孩脸上没什么情绪,心里也没有任何波动。她正准备直接跨过去,突然发现那具尸体极轻地动弹了一下。
安妮并未把这件事告诉赫洛利亚。
其实就算告诉了也不会有什么意义。
——在出事之前,伊格莱尔曾以人类身份饮下赫洛利亚的血,又阴差阳错地在被血蝠吞噬时幸存了下来,甚至与安妮一样,成为了永远只能活在黑暗里的生物。
吸血鬼是没法与人类一起生活的。
哪怕再深爱对方,他们的獠牙和欲.望也只会带来杀戮和伤害。
伊格莱尔听懂了安妮话里的警告。
“曲有所止,梦亦有终,”他垂下了眼睑,纤长的睫羽掩住了那片深红,“我不会再靠近他。”
“你知道就好,”安妮倨傲地扬了扬下巴,“那么,走吧,‘卡厄修斯’先生,杜维埃公爵还在等着我们,让那位老头活过今晚,是我们的严重失职。”
她往前走了两步,又想起什么,停下来补充道:
“美丽的事物总会引来虫蛇的觊觎,你若想保下你的小蔷薇,可不是件那么容易的事。”
深色衣角随风微扬,下一刻,街角重归于宁静。
无人知晓今夜将发生的一场动荡。
丰月节不是洋溢着丰收喜悦的盛会,而是圣帕路德城最后的挽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