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簪子可是两年前沈芜渊送的, 就这么摔了,真是可惜,杏枝也吓了一跳, 忙蹲了下来:“姑娘,您可别动,别让这碎渣子伤到您。”
点珠闻声忙从耳房出来, 见盛婳呆若木鸡忙上前搀扶着她, 边骂着杏枝:“早便让你莫要毛毛躁躁的,这下好了, 这样好的簪子也卒瓦了,还吓到了姑娘, 你真是该打!”
见盛婳依旧失神, 点珠心下一顿, 忙摇了摇她紧张道:“姑娘,怎么了这是?”
盛婳回过神来, 忙看向杏枝复又问道:“你打哪听说的!”
杏枝将地上的碎玉捡起答:“奴婢亲眼瞧见的, 陆二公子被安排在了大公子之前读书的宁霁院了。”
盛婳紧紧咬着唇瓣, 怎么会, 祖父明明说他什么都讲,可为何会搬到白府, 她抬脚便要往外头去, 好去瞧一瞧是不是真的,点珠见盛婳要出去,忙拿了件披风跟上:“姑娘, 夜里头风大, 好歹加件披风, 您慢些。”
见杏枝还呆在原处, 伸手便敲了敲她额头:还愣著作甚,快去追姑娘啊!
杏枝吃痛一声,这才回过神来,转身便小跑着追去。
眼下夕阳落目,残阳染着西边云彩通红,一两缕阳光穿过云彩洒在了朱红漆木上,长廊下已有仆人在挂灯笼,见自家姑娘脚步匆匆皆纷纷垂首请安,一眼都不敢瞧。
盛婳穿过长廊,正要过落花垂门时,脚步便募的顿下了,夕阳弥撒下是陆焉生款款而来的身影,她没想到,竟是真的。
陆焉生一眼便瞧见了气喘吁吁的盛婳,愣了一瞬,朝方管事躬了躬身,便抬步向前,直奔着盛婳而去,几步便踱到盛婳跟前。
盛婳此刻长发披散,无粉黛沾染的脸,更显凝脂微透,娇柔模样叫人瞧着心软,她没想到会遇见陆焉生,本只想在一旁印证而已,且在府上这个样子早便习惯了,可猝不及防瞧见陆焉生却又是另一回事了。
她正要退步拉开距离,却被陆焉生捉住了衣袖,她眼眸一颤,不明所以,下一刻便见他伸手拿过点珠手中的披肩,微微侧身,那清冽的柏松冷香浮动,只见他已将披风披盖在他身上,边替她系衣襟边道:“夜里头风大,莫着凉了。”
方管事人就跟在身后,本想开口阻拦,可想起白郝的交代,手又顿了顿撇开了眼睛,只要自己没瞧见那便是什么都没有,虽如此说服自己,可眉宇却拢的比天高。
这,这陆二公子,真是毫不避忌......
盛婳愣了一瞬,察觉自己情绪被他牵扯着走,忙退后一步,张嘴便道:“我跟你说了不必......”
未待盛婳说完,陆焉生也退了一步拉开两人距离,看了眼左右才道:“焉生知道,二姑娘放心,焉生必不强人所难,你不愿意的事,我自不会去做。”
盛婳诧异,眨了眨眼眸:“那你为什么会来白府。”
陆焉生唇角微微勾起道:“近来有些要紧公务要与老大人相商,未免泄露旁听,便搬来府上,多有打扰,二姑娘见谅。”
盛婳凝眉显然并不相信,陆焉生看向一旁的方管事,方管事会意忙走上前解释道:“确实如此,陆二公子住在前院,离姑娘的娉婷阁有些距离,应当不会打搅姑娘,姑娘尽可安心。”
这哪里是放心不放心的事,她正思索,便瞧见陆焉生身后那道极无耐心的身影,她侧目看去,忽一顿住,眸光有些复杂喊了一声:“程九先生。”
程九闻声不似以往客气,只是朝她躬了躬身便没再讲话,就连杏枝都瞧出来,程九此刻不满的情绪都快要溢出来了。
陆焉生动了动身型挡住了盛婳的视线,勾唇道:“受了些伤,便让程先生跟着一道住进府上。”
话音一落,便听身后程九嗤笑了一声,陆焉生侧身看了他一眼,才见程九瘪了嘴收敛了许多。
说起受伤,盛婳这才想起来,垂首看向他的手臂,也是奇怪,平日里都穿武人束服的,此刻却穿着宽袖长衫,双手皆被掩在宽袖之下,什么也瞧不见。
陆焉生见她瞧着自己的双手发怔,有些许愣神,片刻后道:“天气凉寒,焉生就不耽搁二姑娘功夫了,这便走了,告辞。”
说罢便转身离去,点珠见自己姑娘看着陆焉生的背影深思,不禁上前道:“姑娘,咱回吧?”
盛婳闻声忽看向点珠道:“宁霁院是陆大哥的书房,让旁人住不好......”
点珠闻声一滞,这亲兄弟之间也算是旁人?但姑娘说是旁人那便是旁人,点珠点头道:“姑娘说的是,我便去与方管事说一声,将他们挪去别屋去住。”
话落见盛婳还瞧着自己,忽了然她的意思,试探的问了一句:“姑娘觉得哪间屋子好?”
盛婳莞尔笑了笑道:“西南书阁是不是还空着?”
点珠眨了眨眼睛,忽想起那高耸而立的红墙,西南书阁当时是为让陆焉生与楚斟两人读书修建,中间是书堂,两边各自一屋所,若要住人倒也可以,可那处实在偏远,连白郝觉得楚斟两边跑实在麻烦,便在自己书房旁辟开一见屋子留用楚斟书房,久而久之,那西南书阁便空在那处。
“空是空着,可那处实在......”
盛婳不禁凝眉问道:“怎么?”
森冷又阴寒,点珠见盛婳瞧着自己便将话又咽了回去,忙道:“无事,奴婢这便去......”
***
直到走出长廊,程九才轻嗤了一声,也不管方管事在不在侧,便大声道:“你怎不敢告诉她,什么公务要事,治疗伤患,根本就是你怕我跑了,不能再给那二姑娘医治,将我挟持在这白府上才是!”顿了顿又道:“为瞒真相,卸她心头负担,你倒是张口就来啊!”
陆焉生闻声只睨了他一眼,未应。
方管事闻声,不禁有些尴尬,只垂下脑袋,没敢看程九一眼,这回确实强迫了人家,方才他也吓了一跳,可他也没想到,陆二公子竟将这事瞒了下来,并未叫二姑娘知道实情,也是颇意外。
陆焉生闻声,顿下脚步看向程九道:“往后再敢胡沁,我便割了你这舌头!”
果然,话音落下,便见程九气焰萎靡。
这话阴森,便连方管事都不禁打了个寒颤,更不敢看程九一眼,他也说不得陆二公子,眼下唯有他能管制住程九先生,人家好心好意上门帮忙,他们若是再不领情,未免太不懂事。
可想到此,方管事又有些想不明白,这程先生到底有何把柄在陆二公子手上,怎就如此忌惮他?
这事真要问程九自己,他也很不理解,陆焉生除却说话不好听,其实显少真的威胁逼迫他甚,就说替二姑娘医治,也似买卖承诺了他不少事,按道理说,他们之间当无瓜无葛,地位相当,可不知为何,在他跟前,程九总觉得矮上三分,也是奇了,每每他耍泼玩赖,这陆焉生回回一语命中,打他蛇之七寸,明明比自己还小十来岁的人,却被他拿捏在手上,他亦然匪夷所思,也不知是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这陆焉生好似相识他多年,所以才会深了然他个性。
方管事将人送到,便忙不迭告辞匆匆走了,实在不知用何颜面面对程九。
见人一走,程九便气恨倒在床榻上,看着帐顶道:“便是你绑我来又如何,这人我就是不治了!”
陆焉生走到窗牖前,打开半扇,夜间凉风呼呼吹来,屋子里打扫的很干净,连一丝扬尘都未被吹拂而起:“最迟明年,我便会圆你所想。”
“怎现在不行?”程九质问道。
陆焉生已坐到书桌前,宁去燃起烛火站到一侧,便听陆焉生道:“他此刻正在修行,我也不知他行踪在哪。”
程九闻声便坐了起来:“修行?”
陆焉生接话道:“明年八月,他会进京,届时我会带你去见他。”
见他如此笃定,程九更觉好奇,凑到书桌前,见他凝神提笔落字,也不觉得打扰了他什么,便直接问道:“我不明白,闻桑从未进过宁京,在此之前更是行踪不定,你怎这般了解他?且怎就如此笃定,你带我去,他便会见我?”
陆焉生执笔的手微微一顿,面容淹没进烛火阴影里,有些瞧不清神色,却听他道:“若是他不见你,我便以命抵你,你总是不亏的。”
见他不肯说实话,程九也不再勉强,忽眸光一闪道:“那成,我便再信你一回。”
说罢便往门口走去,宁去下意识便要去拦,可想起今日那一脚,又有些胆颤,伸出去的手迟疑一瞬又收了回来。
陆焉生皱眉看向又在折腾的程九:“作甚?”
程九抱胸靠在门口揶揄道:“我程九惯来一言九鼎,答应你的事定会践行,那咱也不必再呆在人家白府了,咱回陆家去吧。”
宁去闻声也觉得有些道理,闻声点了点头,却未想自家公子确是在椅上稳若泰山动都未动。
陆焉生也不觉叫他戳穿心事有何可耻,抿唇道:“这回算欠你个人情。”
程九走到他跟前嗤笑道:“你根本就是在拿我做幌子,为的就是行你心中那龌龊事!”
陆焉生闻声笑了笑:“用你一句话答你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程九一贯知道这人是个心思黑的,没成想竟黑成这个样子,难怪自己玩不过他,正泄气间,忽听陆焉生道:“作为补偿,请你看场好戏如何?”
程九愣了一瞬,此刻已有些戒备,看向他道:“什么?”
陆焉生笑意不达眼底,将手中信件封好递给了宁去才道:“你说,楚三可知道自己根本毫无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