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问张大人,您可知设计时的木材是什么,坍塌现场的木材又是什么?”
“笑话,我又不负责施工,怎么会知道这个?”
“不,你知道。”沈愿冷静道:“你负责施工现场的安保,每一个进入工地的人,每一份进入工地的材料都要经过你的核查,所以你不可能不知道定下的木材是什么。”
“这又能说明什么?我又不能事事亲为,我手底下那么多人,我如何能保证他们都没有二心?丫头,好心提醒你一句,这里是刑部,痴人说梦也该有个度,不然,”张朔轻嗤,手掌在脖颈处比划了一下,声音压得很低;“是要掉脑袋的。”
沈愿从天不亮起就在接受他掉脑袋的威胁,此刻已然麻木:“张大人,就算核查不能亲力亲为,可这库房钥匙也在你身上。据我所知,工程库房的钥匙除了备用的一把,便只有张大人你手上的那把了。这么重要的东西,你一定不会假手他人,所以每日打开库房的钥匙都是你拿出来的,木材进场的时候,你也在现场,我说得对吗?”
屋内几人都看向张朔,张朔再难维持平静,暴怒道:“无稽之谈!”
沈愿垂眸,没有回应。
今日张朔若是否认,那便是他渎职。可是他也不能承认,一旦承认,中饱私囊欺上瞒下,足以让他脑袋搬家。这种骑虎难下的感觉,沈愿方才才在他手里感受过,如今也该他尝尝了。
张朔迟迟不回话,屋内静到只能听见他呼哧呼哧的大喘气。
沈愿又想到什么,再次开口,却是面向谢知慎:“敢问王爷,工程开工至今多久了?”
“半月有余。”
谢知慎还是沈愿一进来时见到的样子,虽是端正的坐着,却总觉得有几分懒散,像是对堂下的争执完全不感兴趣。面对沈愿的提问,回答也是冷冰冰的。
沈愿又感受到了冰凌的寒气。
她转回头,再次面向张朔:“张大人,工程开工至今半月有余,敢问张大人,原先住在书院的学生们,开工之后都去哪里了?”
育才书院本不是书院,在成为书院之前,它还是一个寺院。多年荒废后,最初是几个无家可归的流浪儿借来躲风挡雨的住处,后来人越来越多,便有京中的讲师自发每周前去义务讲课,贫寒之家的父母因此也将孩子送去,天长日久,这才成了学堂。对很多学子而言,育才书院不单单是学堂,更是长久生活的家。
家还在,只是家里的孩子们呢?
这问题张朔能答,他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般:“他们自己长着腿,爱去哪去哪,老子怎么知道。”他有些不耐烦:“少问点有的没的,本官也再说一遍,杉木和松木之间的那点差价,本官压根儿看不上!”
话音未落他就后悔了。
他几乎是有些惊恐地看向堂上。
沈愿温和道:“张大人,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方才提到木材,您一直在说没见过、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突然又提到杉木和松木了呢?”
古建筑工程上,最常用的木材就是杉木,尤以产自江西一带的为最佳,匠人俗称为“西木”。杉木的抗腐性能好,不容易被虫蛀,而且木材自重轻不易变形,抗震和抗压性能都不错,是综合各方面都很合适的木材。
而松木,在古建筑中就不太常见了。特别是在柱和梁的用材上。它比杉木硬,却也比杉木更容易开裂变形,还更易腐蚀易招虫蛀。
二者的价格自然也是不同。杉木更优,因而更贵;而松木,基本上是一款只有在过分考虑前提下,才会使用的木材。
“那些学生呢?”
谢知慎身体微微前倾,脸上依然是那副没睡醒的神情,手指缓缓地轻点着桌面。
“……奴才真的不知道,奴才也只是吩咐底下人去通知。”
谢知慎可有可无地点了点头,“把张朔压下去吧。”
张朔豁然睁大了眼:“瑞王!我是太子亲封的监工,岂能这么轻易处罚!未免太不把太子放在眼里!”
谢知慎禅了禅衣服上看不见的灰尘,淡淡道:“张侍卫此言差矣,只是事关张侍卫,还是回避一下为好。今日早朝上皇兄还特意叮嘱了本王,让本王想做什么便放手做,自有皇兄兜底。不过既然张侍卫是皇兄的人,想来皇兄也不会苛待你。带走。”
门外侍卫训练有素,将张朔带了下去。
沈愿冷眼旁观,心里琢磨着怎么混出去比较好。不料冰冷的视线有如实质再次落在了她的身上,她似有所感,抬头,正撞进谢知慎的眼眸。
谢知慎眼里一抹试探转瞬即逝,他紧盯沈愿,忽而一笑:“沈姑娘回去好好休息压压惊,京郊的项目,日后还要倚仗沈姑娘。”
沈愿听着系统自动触发积分到账语音,也回以淡淡一笑,随后脸上覆上了一层忧愁:“王爷言重了,倚仗不敢当。只是草民有一困惑,还望王爷指点一二。草民实在忧心父亲,不知他现下身在何处,能否吃饱穿暖。”
“沈姑娘放宽心,你只要安心负责项目便是,沈工的安危自有本王和刑部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