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衣.....染衣....”几百年没有说话,我一开始都无法叫出她的名字,粗嘎了很久才喊出染衣....
可没有回应。
这一生我鲜少哭过,生母惨死的时候没哭,生父两度毒杀我,我也不曾哭。
离开她的时候哭了。
不能回去的时候哭了。
如今又哭了。
后来才知道已经过了数百年,只能去找当年长生岛的遭遇....渐渐的,我知晓了长生岛的秘密还是泄露了,不知是因为我那一脉的门阀,还是其他门阀洞察了隐秘,反正他们登岛了,但后来我晓得《江川河图》中多了一篇长生,我晓得是长生岛内部亦出了问题——有人暴露了秘密,是谁已经无从得知了,反正凡长生者,必死无疑。
我几乎可以预见那一日的屠戮。
我压着愤怒跟嗜血的杀意,可数百年啊,沧海桑田,我找不到她,甚至连当年那些始作俑者也找不到了,连报仇都找不到人,我笑了,仰天长啸,后又哭了,那是我最后一次哭。
后来我就开始发展势力,取名碧海潮生,利用许多人来替我调查替我寻找,花费了几十年,一度没有结果。
我很不开心,就寻到了我那一族的祖地,挖坟掘墓,将这个历史上都数一数二的大族历代全部人的尸骨都捯饬了出来,又抓了苗疆巫族那一脉的人,逼他们去寻这一脉的残留活人,但凡有点血脉的都抓出来,活人死人一起熬煮炖成浆汁.....拿去喂猪狗!
熬不烂的骨头就全部挫骨扬灰。
整整弄了一个月。
那一族地遍地都是白灰,风都吹不尽。
我笑了。
我知道自己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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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后又过了许多年,我的势力已经相当庞大,因苗疆那一脉几乎被我整死干净,索性自己学了那秘术,倒是灭了许多当年好多门阀遗留的血脉,但也因此知道这些世族里面有相当一部分当年曾被报复灭族过。
我顿时欢喜,莫非是长生岛有人还活着?
是染衣?还是其他人?
只是一点点线索,便让我欢喜得不行,可找来找去又没了踪影,这两番折磨让我性情越来越不定,还好终于确定了落光还活着。
落光活着,染衣也大有可能,毕竟他最在意这个妹妹。
怀着希望,我找到了最后一批世族,有些从良了,清高独立,名声极好,如清河白家。有些强盛无双,屹立不倒,如师氏。
我先灭了师氏,灭族。
后来是清河白氏,但这一族让我的所有计划都有了停顿,落光竟跟白氏接触过。
准确的说,是跟白星河夫妻。
我在背地里观察了一段时间,发现这一对夫妻对落光一无所知,而落光也早已销声匿迹。
我开始动手,手段十分阴损歹毒,最后那大雪封山,我在山的另一侧悬崖冷眼看着那一家子遭遇人世间最痛苦的别离。
其实我从前并没有这方面的癖好,但那个女孩无端让我嫉妒,有了摧毁的欲望——她的人生太完美了,强大风雅疼她无比的父亲,美貌高洁大气的母亲,他们一家三口站在一起的时候,便让我每每回想起了一生最惨痛龌蹉的遭遇——我曾不屑其实渴望得到最终却毁了我一切的亲情。
我憎恶他们。
于是我笑着看矮不隆冬的她惊惶奔跑在雪地里,最后绝望得跳下悬崖。
绝望?倒是聪明的小鬼。
但也高估了她的小身板吧....我下去了,到了寒潭边,特地等她在寒潭里多泡了一会才把她捞上来。
就从前她那样活泼上蹿下跳的,我看着烦。
如今这样奄奄一息的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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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未想过杀她,她对我还是很重要的,谁让我找到染衣的路子那般狭窄呢,我不得不耐着性子教她,也吊着她的命。
其实一开始我是能解她寒疾的,但我没有,反而借着给她找养父母那次,又让她跳了一次寒潭。
我晓得自己疯狂歹毒,可没办法,染衣若是在,我断是一点坏事也不敢做的。
可她不在啊。
这小丫头却不知这些,因亡了父母,憎恨又孤弱,每日都偷偷哭泣,被我发现了,罚着跪了几次,她就不敢了——至少躲得更远一些。
但有一次我替她煎药,她看了看我,脆生生问:“师傅,我能叫您师傅吗?”
“你已经叫了。”
我瞥了她一眼,觉得她这模样有点蠢。
“哦.....那叫恩人?”
我没理她,她就低头搓着衣袖,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呐....呐..还是师傅罢。”
她自言自语。
那时的我已经是活了很久的老妖怪了,自然看清这小丫头孤苦一人,下意识将救了她的我当成了长辈。
师傅是自己人,阁主不是。
我嗤笑,却也没让她醒悟自己的愚蠢,凡是最痛总是发生在最欢喜的时候。
我得先让她把我当成自己人。
时间于我是无意义的,但于她的变化却很快,她渐渐长大,在她养父母身边长大,但偶尔也会与我相见,我每见她一次,就觉得她长得很快,褪去了稚嫩的婴儿肥,抽高纤细的身子,容貌也渐渐长开,我又不是不知道她父母是何模样,自不意外,也不放在心上。
我更在意她逐渐显露出来的天赋——跟我这种被青楼蹉跎的不同,她本就天赋超凡,我甚至觉得她是真正的妖孽,加上一出生就得到了最上乘的教育,天资得到发展,后陡然历经绝望痛苦,于我手中将这种光彩擦拭显露,如月泽一般温润,不刺目,但无法忽视。
她已懂得藏拙。
我都可以肉眼可见的优秀,大概她骨子里应比这个更优秀才是。
——那时,她的思想已经趋于成熟,该是开始怀疑上了我,但到底稚嫩,有时候眼神难掩疑心跟挣扎。
我笑了。
当时,我体内长生的蜕变已经开始衰弱,也逐渐有了副作用,而这小丫头竟开始麻痹于那乡野夫妇对她的疼爱中。
我晓得自己必须加快速度。
于是我故意放出一些破绽给她,让她一步步发觉自己这些年是到底如何依赖自己仇人的。
然后.....让她看着自己的养父母惨死,让她绝望,让她明白她终究要走上那条路。
她穿了一身白来见我,跪下了。
那时她才十二岁,比我当年还小一岁哩,我笑着将她重新纳入碧海潮生,此时,她才是真正的浮屠。
她开始不动声色得改变了对我的称呼,从师父变成了阁主。
一本正经,清冷寡淡,也越来越厉害,终究在碧海潮生卓越于其他三人,她离开那一天,她回头看我一眼。
我晓得,那是她开始复仇的路,既是复仇,迟早有一天她会与我面对面。
后来入朝,用了十分短暂的时间一步步登上权臣之位,也狠厉对付了她的那些仇家——好些还是我养出来的狗呢。
我看着她变得强横,看着她容颜变化,看着她越来越像一个人。
——像我。
骨子里大概像我,孤独无望。
但又不太像。
她竟看重那些手下人,也找到了自己的儿时玩伴,我曾手痒,想要毁掉她的玩伴,看看她是否会崩溃掉,但想想自己为数不多的日子跟渺无音讯的落光,最重还是放弃了。
但我没料到她会跟一个男人纠缠上了。
男人喜欢她,我一点都不意外,至于女人喜欢她...我也不意外。
只是没料到她会纵容一个男人屡屡占她便宜,在密信里面得知,我也只是挑眉一笑。
这小丫头报仇的时候倒还晓得劳逸结合。
男女之事么.....好像从小未教过她此道,白让人占了便宜。
这种不以为意直到她要去渊前来见我——若是没有秦笙,她恐怕都不晓得来见我这个师傅了。
几年不见,越发在我面前内敛了,滴水不漏,我晓得她接下来就是对付我,把小狼崽养大便是这样的。
可一跟她说话,我又觉得养大了不亏,多少年了,也只有她能跟我说上话了,养着她的那些年里才好过有趣一些,她不在了,又找不到染衣,委实一日一夜都是煎熬。
是以再见她,我有几分欢喜。
欢喜时,入夜后我却忽想到了染衣,说来也是可怕——我每每想起她,也都是黑暗一片,也只记得她的声音,可这种记忆太脆弱了。
我发觉自己有点记不住她了。
太可怕。
我一时恐慌,继而狰狞痛苦,便想着再去折磨下那个丫头,每次看见她痛苦了,才觉得自己好受几分。
于是我去了。
无端见到了她女装的模样,看见她的一刹那,我才忽晓得这小丫头真的长大了,这样的身量,这样的姿容,这样的气质,端是一回眸就跟妖孽似的。
早些年的记忆里,我都把她看成了矮不隆冬的小丫头,憨又机灵,少年时,已是小郎君清俊模样,怀着这样的记忆,才没怎么想她跟那些人——或是跟那姜信的劳什子绯闻。
如今再看她,脑子里霎时就想到了男女之间的那些事儿。
我是青楼长大的,对这种见得再多不过了,只是以前当她是少年人,如今一下子变成了风姿绰约的女人,一下子就有了闪念——她赤身裸体被男人压在身下的模样。
不管是哪一个男人,她若是真这样不自爱,我大概是想杀她的。
妖灵走后,我也的确起了杀念,但确定她还是处子身后才散了杀机。
我觉得自己越来越疯了。
她与男人鱼水之欢与我何干,难道是我这几百年没碰过女人心里不甘了?
大概是吧。
我丢了染衣,每日过得痛苦,这个小丫头却要跟别的男人云雨,我心里很不舒坦。
更让我难以忍受的是——刚刚看到她女装模样,我竟觉得自己依稀看到了染衣。
我从未见过染衣的模样,但晓得她在我身下是什么样的。
记忆里的一片漆黑自那一刹那有了人影,配合染衣的声音。
仿佛补全了我心中的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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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恐惧这种感觉,急于加快进度,只有找到染衣,我才可以真正毁掉许青珂。
是的,她叫许青珂,怎配跟染衣搭上半点关系。
渊的谋划更厉害了一些,她果然被逼得有些痛苦.....直到我见到她亲吻离别师宁远。
我忍了。
后来把她囚在我宅子里来,见到了她脖子肩头的吻痕。
这....总不是师宁远的吧,哦,是秦川。
她还招惹了秦川。
我看着那白皙柔嫩的皮肤上明显的痕迹,甚至想到她身上的模样。
想着想着,竟有了魔念。
刹那时,几百年的苦行僧生活第一次有了欲。
我觉得这是一种罪孽,背着染衣犯下的罪孽,是她勾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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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篇文预收咯,大家多收藏啊,预收很重要的,关乎新书排榜,希望大家帮忙,还有作家收藏下呗,免得我写出什么好书你们错过了类,哈哈~~PS:明天是弗阮最后的心迹,会坦白他最后的抉择,然后也会添加一点落光跟染衣的事情,算是将当年的事情结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