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佛堂的门被人推开,靠坐在墙角打盹的庆峰掀开眼帘,觑见一道熟悉的带着露水的身影回来,似是半点也不意外地咂了咂嘴,立直了背部。
师叔安好?他打探道。
看师叔神色,冷若冰霜,庆峰直觉怕是昨夜进展不如他所想的那么顺利。
在得知晏子渊要在新妇那留宿后,庆峰便毫不犹豫地禀告给了陆道莲。他如今已经放弃了劝说他师叔放下了。
在新妇没耍着师叔玩儿以前,他当然可以那么劝。
但现在,他已经和陆道莲走到了同一战线上——要让戏弄过他师叔的苏宝嫣,知晓些厉害付出代价。
首当其冲的就是不能叫她和晏子渊好过。
耍着人玩儿以后,焉能两袖清风,一走了之?惹他师叔错付了情钟还想和别的儿郎举案齐眉?想都别想。
破坏的就是这对夫妻二人想要撇开他师叔,有意重修于好的心意。首先同房就是不行的。
那新妇肚子里有了他师叔的种,换一万句话说,这子嗣将来就是他“小师叔”,在庆峰心中,连带着新妇的身子都矜贵起来。
万一叫晏子渊不小心碰了新妇,那岂不是玷污了他“小师叔”?
忠心耿耿的庆峰哪肯做那三姓家奴,在给陆道莲传递了消息后,便眼睁睁地望着陆道莲趁夜找过去的身影,这回竟一个字都没阻止。
他怕是不知这副忠心不二的模样,活像条认死理的看门犬。
经庆峰出声问询。
陆道莲的手微微一顿,继而将沾了露水的外衣换下,背过身,娓娓道出他昨夜的战果,“除了晏子渊,我与你师叔母都安好。
庆峰:“……”这师叔母,他还未曾心里认同呢。
陆道莲对他的不满置之不理,依旧淡淡的,满嘴地夸:“你师叔母有长进了,我昨夜即使不赶去救她,她也是能躲开那窝囊废的。
庆峰好奇问:这又从何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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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好似有哪里不对,他们的目的,难道应该破坏新妇和晏子渊的关系,让他们反目成仇。怎么变成了由师叔独自替新妇承担晏子渊怒火。
师叔,你你……糊涂啊。“晏子渊知道是你做的,岂会不来找你算账?何必替新妇背下药的锅。”
你忘了苏氏怀了谁的种?
修眉星眸染上一丝动人痕迹,陆道莲轻言冷语道:“我昨夜不小心,差些打断了他的肋骨,他再来,我再废他几根骨头,又如何。
晏家老夫人上了年纪后,一直隐匿在后宅不怎么出来,她和贤宁几十年婆媳,关系平平。除了有重要的事,平日一般都不会特意劳烦这位脾性骄纵,身份地位又不一般的长公主做什么。
如今,这还是头一次,时隔多年来婆媳二人还算和气地同坐在一块,前往庙里。同行的还有宝嫣。
念在她怀有身孕,为了能让她好生歇息,这两人另外给她单独安排了一辆马车。她们今日目的,是为了给新妇肚里的胎儿祈福去的。
清河有一座建立很多年香火旺盛的庙。
晏家老夫人早年也去过,如今道庙兴盛不衰,她经人提醒,才想起来这里可以上香,只因离得不远,路途也不崎岖,于是就把宝嫣也带了过来。
她还与人约好,等到了地方。还会有其他晏家的女眷妇人一起陪她们同游。
这就如一场大型的世家妇人的出游宴,宝嫣不得不跟着参与,她也是需要交际的。
“那庙称之为虎君庙,听说求子是最灵验的,好多人有孕后,都会回去还愿,再请虎君保佑,胎儿顺利出生,母体平安呢。
小观抱着猫儿,将打听来的传闻当故事样讲给宝嫣听,宝嫣半昏半睡地睁开眼。她自查出孕脉后,随着时日一天一天过,身体渐渐也多了许多变化。
在这平缓的路上,她才上马车,就已经打了个数个呵欠了。因为晏子渊偷香没得逞,他第二夜就没再宝嫣房里留宿了。
宝嫣也因此有了放心歇息的机会。明明她昨夜睡得可久了,怎么还会觉着睡不够呢。
美人倚枕而眠,哪怕两眼呆滞无神,那也是美的。女郎腰细,时日短,还看不出小腹微隆的变化。但底下人已经在偷偷猜测,甚至下注
,她怀的是晏家嫡子,还是嫡女了。
小观私心想,若是生个嫡女,那就是她家小女郎了,定然与宝嫣长得十分肖似。放在金麟,那可是要被千娇万宠的。
但若是个小郎君,一举夺嫡,那女郎在晏家的地位就能更加稳固了。虎君庙到了,请女郎下车。
马蹄声静,车轱辘也不转了。
外边到时隐隐传来其他刻意压低了的招呼声,庙里讲究清幽,同样是修行重地,不被允许大声喧哗。
宝嫣很少来这些地方,临近午时,庙里还有一批香客。她现在矜贵,老夫人和贤宁都允许她被护在最中间,待会拜了虎君,让他保佑你生个麒麟儿,母子平安。
老夫人回头冲她笑,宝嫣也忍不住回以微笑。
贤宁朝宝嫣看过来,挑剔中透着几分孤傲,看在她怀了子嗣的份上,勉强耐着性子道:“照顾好你自个儿,别让人伤着你肚子。
她说话其实也不好听。
但宝嫣最难听的都听过了,也能笑着附和,把手轻轻放在腰腹上,应声答是。等到贤宁转过脸去,宝嫣才沉默下来,平静地看着婆母的背影。
其实仔细瞧,不管是晏子渊还是陆道莲,都与贤宁有一两分肖似,可是就是不像晏家人。老夫人和老君侯她见过,生出来的子嗣虽也是相貌堂堂,但就是没有这两兄弟那种深目高鼻,标秀清棱的韵味。
难道生的孩子都从母,才和生父不像?
宝嫣摸摸自己,想说要是肚里未出世的孩儿要是像她就好了。可是扪心自问,他阿耶那张脸俊的,当世无人可敌。是继承她的长相,还是那个人的问题,叫宝嫣纠结到眉头都轻拢到了一块。
庙堂如殿,内里供奉着需要被人敬畏的神像,在老夫人的带领下,晏家来了许多女眷。人多势众,庙祝特意清空了一片地方供她们轮流敬神上香。
宝嫣被排在了老夫人和贤宁之后,她一上前,就有人用瓶子里的枝条,围绕在她周围走动清扫两下,再念念道:“除瘴祛晦,迎德接福……”
接着还捧出一尊小的被蕴养过的神像,请宝嫣伸手触摸,说是这般就能沾到神仙的灵气,为宝嫣逢凶化吉,保佑她平平安安。
少夫人一看就是有福之人,贵人之相……≈34
;庙祝前来接待她,不仅在老夫人和贤宁面前称赞宝嫣,还替她观了相。
本以为不过是个寻常夸奖的话,不想贤宁也跟着问:“贵人之相,能有多贵?”
庙祝看向宝嫣,一番仔细的观察打量后道:“少夫人的相,与长公主的有异曲同工之妙,如有凤鸣,如听雏音……怕是贵不可言。
宝嫣和贤宁互相对视,发觉她看自个儿的眼里没有一丝不满,甚至嘴角微勾,多了一丝微妙的笑意:“庙祝的观相术,是越来越好了。我儿能登顶高位,她会贵不可言也是应当。”
难道晏子渊现在还不算高位吗?贤宁还想要多高?宝嫣有些纳闷。那头已经聊起了其他事情,宝嫣祈了福,被祛了晦气,不需要再做什么了。
她没忍住,在贤宁身旁时,呵气声即便被捂住了,还是如同嘤咛一般,冒了出来。登时两双眼睛的目光重新回落到她身上。
大概是发觉她面庞涌上一丝瞌睡之意,庙祝含着笑,告诉宝嫣:这间庙堂的后面,就有留给贵客们歇脚的厢房。少夫人若是体力不济,可去里头坐一会。我会吩咐庙里其他人,不去打扰。”
“阿母,那我……”
宝嫣心念一动,闻言向贤宁请示。贤宁:“退下吧。”
得到应允后,宝嫣这才在她看不出喜怒的注视下,召唤出与晏府其他下人并排站在一块的小观,随即一同离开。
今日庙堂祈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