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姬和晏子渊的婚仪定在下个月的初六。
她本就是陪媵出身,早已是晏子渊的妇人,如今只需要把名分改一改,再走个过场就能名正言顺成为晏家的大少夫人了。
大少夫人这个说法,还是底下的下人,用宝嫣和兰姬的年纪来区分的。后来被兰姬的人听了去,便一直这么叫着。
宝嫣一下成了小少夫人,瞬间从原本的正妻地位,变得不那么正经,似乎沾上小字,一切都会低人一等。
整个晏府虽没有大肆说什么,但府内上下总是蔓延着一股怪异的气氛。
面对大小夫人之间的争斗,有的私下看笑话,有的不想引火烧身,冷漠旁观。似乎都在等,她们分出个胜负。
谁的势力大,就以谁为尊。依目前局势来看,原来的少夫人,明显后台不够,不足以与新来的少夫人对抗。
在被兰姬插手了后宅家务后,二人在日常上的一些用度,也渐渐发生了变化。两个少主母,哪怕一个还没有举行婚仪,但已是板上钉钉的事。
吃穿用度该怎么分配,本该属于一个人的东西,要分出两分,不仅材料不够,一时间也难以找出同等价值的替代品。
原本属于宝嫣这边差遣的下人,总是会被临时以人手不够,借用的理由抢占。慢慢地整个后宅都有了奉兰姬为主的趋势。
“一群见风使舵的小人。”在从旁人口中,听到了不知第几次闲话的小观气的骂出了声。回来到了宝嫣房里,即使没明着说,那受了气的脸色也一直未消下去,轻易就被看出端倪来。
“你与他们计较什么,再过不久,我等就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这些闲言蜚语,你往心里去不舒服的只有你自个儿。何必难为自己?
松氏训她, 看看你的脸色,没点喜气,还想在女郎跟前侍候,就收拾好你自个儿的脾气。
在这种处境中,她们不舒服,作为主子,宝嫣又岂会好过?为了不影响她,让她在孕期能好好养胎。
除了重要的,一些琐事松氏都已经尽量不在她跟前提了。
忍得一时气,免得百日之忧。
卧榻上,闭目养神的宝嫣背对着松氏两人,将她们的窃窃私语纳入耳中。看来,晏家是真的不宜久留了。
“阿妹,你瞧我这身嫁衣,好不好看?比你当初的婚服如何,我记得你阿母让人在你衣上绣了百十来颗的海珠,缀在翠绿的羽毛样式的绣纹上,你猜我这里的是多少颗?
随着兰姬和晏子渊的婚期越来越近。府里的装扮渐渐和宝嫣嫁过来的那天无异,她已经为了避讳这二人,躲到了院子里闭门不出。
却还是阻止不了兰姬上门来炫耀。婚仪开始当天,她让人带着她的嫁衣出现在宝嫣的院子里,闯入她的房中,邀请她一同欣赏欣
赏。
还当面换上,要宝嫣看看她穿上以后的样子。时间太早,不过拂晓的宝嫣还在卧房内入眠,就被这不小的动静给惊醒了。
她愕然地盯着出现在她房里的兰姬,在看到她脸上眉飞色舞,张扬恣意的神情后,逐渐冷静沉默下来。
用着宝嫣妆台上的镜子,自照的兰姬分毫未觉得自己来得不受人欢迎。
她势必要炫耀给宝嫣看,当初她陪宝嫣进晏家的门,没有一场她自个儿的婚仪,叫兰姬始终无法释怀。
好在时来运转,该是她的还是她的。
兰姬挑眼,笑着朝榻上披散着乌黑的发丝,显得有些迷蒙,不施脂粉的宝嫣示意: “再过几个时辰,就该轮到我和晏郎的婚宴开始了。
“阿妹作为少夫人之一,怎么也该得前去观礼吧?可别到时候躲在房里不出来。”这般大的喜事,若是没有阿妹参与,定然会失去许多乐趣。
亲眼看着作为庶姐的她后来居上,宝嫣会怎么想?肯定会在婚宴上,被气得偷偷抹泪吧。但又拿她毫无办法…
兰姬越想越高兴,她趾高气扬地出现在这,又在婢女的催促下,回去自己的院子里赶紧梳妆。没了旁人在这里,屋内一下变得冷清许多。
清冷的寒风从大开的房门外灌进来,小观飞快关上,再次回到宝嫣身旁,替床榻上的她捻了捻被子。她想宽慰几句,却不知该如何张嘴。
对晏府来说成亲是件大喜事,但对宝嫣来说却是活脱脱的羞辱,今日兰姬与晏子渊的婚宴上,来往的宾客还是当初参加过宝嫣婚仪的那批人。
也不知外头的作何想,小观却是觉得要羞死人了,替二女郎的不知廉耻感到羞臊。和小观相互偎依取暖了一会,宝嫣兀地开口: 庆峰,有音
讯了吗?
自当上回宝嫣松口,愿意让兰姬成为平妻,她便决定离开晏家,只是冒然离开,定然会受阻拦。经过商议,宝嫣将佛珠给了庆峰,让他去请援军过来。
距离他出发已经半个多月,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赶回来。路上不方便传信,宝嫣她们便只有耐心静等消息。
小观安慰宝嫣, 应是快了的,女郎切勿忧心,眼下还是照顾好自己要紧。宝嫣点头,她是不急,目前一切都还能忍受。
兰姬无非就是想处处压她一头,而宝嫣离开的心意已定,何必跟她不痛不快地牵扯计较。兰姬还想她去出席她与晏子渊的婚宴,她一开口宝嫣便明白她是想看她笑话。
说什么从此以后不再和她作对,但是这种隔靴搔痒的挑衅还是层出不穷。如今宝嫣在后宅中只想图个清静,根本不想接招。
她宁愿被人无畏,让外边的人以为她向兰姬低了头,觉着她招惹不起对方,留个懦弱无能的印象。
也不想,跟这些薄情寡义之辈再纠缠下去。
她有孕了,大夫让她好生调养,她本身身子就弱,好不容易才怀上,更不宜被人影响了心情。待到傍晚,天色渐黑。
前院的喜气热闹仿佛与宝嫣这里无关,形成了两个世界,松氏不在院子里,趁着所有人都在关注兰姬跟晏子渊的婚宴,她则奉宝嫣的命令去了趟库房,清点宝嫣嫁妆里的贵重之物。
而小观则伺候着宝嫣在浴间沐浴,待到热水用完以后,宝嫣出浴回房,擦拭着洗过的湿发,她则前去交代让人烧些炭火过来。
天冷了宝嫣畏寒,烤着炭火能暖烘身子,发丝还能干得更快。小观想起一件事冷哼: 先前奴婢派人去柴房那头命人烧水,那几个柴火夫还说这热水不够,得备着等夜里给晏氏子和新夫人用。
宝嫣还不知道这茬,她好奇地看着小观, 那这热水你是如何要到的?
小观悄悄压低声音道: “那大和尚不是给女郎留了几个人手?奴婢请他们将那几个仗势欺人的家伙好生吓唬了一通,用光了柴火,命他们把烧好的热水的都给女郎了。就是那二人想用,也得明日有柴火送进来才行。
洞房花烛夜岂能没有热水,欢愉之后不得洗净身子。小观报复道: “且让他们臭着吧
。”
房门被推开,以为是下人将炭火送来了,不想在二人抬头时,一道意想不到的人影出现在这里。瞪着眼前的不速之客,惊讶之中,小观念出来人的身份, 大王子……
前院多么热闹,大家都在恭贺晏郎君和密兰儿这对新人,怎么唯独不见小少夫人的身影?莫不是怕看见他们二人成亲的画面,特意躲在屋里黯然神伤?
密兹岸: “本王担心小少夫人,专程来看看你。”
趁着晏家的人都集中在前院,后宅无人注意,密兹岸明目张胆地闯进了宝嫣的院子里,就在早上的时候。
兰姬做了与他一样的行径。
这兄妹二人狼狈为奸,果然是一路货色。
宝嫣目光透过挡在她跟前的小观,看向这个不请自来的胡人将领,他的眼神落在她刚沐浴过的身体上,毫不掩饰地露出对她的垂涎之色。
转身走到衣架旁,宝嫣拿了件外衫披在身上,将即使身着里衣,还是显得曲线玲珑的身躯遮挡住。
然后对密兹岸淡声警告道: 密将军是在喜宴上喝多了,找错了地方吗?
这里是晏家后宅,主母的院子,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来这里撒野的,在我喊人过来之前,还请将军自行离开。就当你没有来过,不然,我会让所有人都知道,似密国的大王子袭击了晏子渊的妇人。
宝嫣的身子骨依旧纤细,正因为纤细,她的孕态并不十分明显,还是妙龄女娘的模样。只是平添了许多细腻的风情的韵味,这般更吸引人。
的确饮多了酒的密兹岸,从溷轩出来,耳旁是喜庆热闹的声乐,眼神一转看向了寂静的后宅。一想到那个被晏子渊遗落在院子里,怀着身孕的柔美汉人妇人,被色-欲催动的密兹岸,揣着早就有的不轨之心来到了这里。
听见宝嫣色厉内荏,驱赶他的话,密兹岸不仅没露出半点退却之意,反而更进一步靠近了她们。密兹岸: “你喊吧,大家伙都在筵席上忙着呢,如今后宅都奉密兰儿为主,你这院子里还剩几个
下人?
“小少夫人。”密兹岸猛地一手拨开挡在跟前的小观,将这个碍眼的婢女甩到了一旁, 本王听说汉人的贵女柔美多情,
堪比水做的,是这样吗?让我看看传言到底是还不是真……
一把磨得锋利的铜剪忽然挡在密兹岸和宝嫣跟前,她方才去拿外衫时,顺手将柜子上针线篮里的剪子掌了过来。
不知是这个胡人大王子自大,还是根本不在意她的小动作,竟然没发现宝嫣还藏了凶器。
他垂眼好笑地盯着被宝嫣攥得死紧的铜剪,询问: “小少夫人这是做什么,不会以为区区一把剪子,就能伤得了本王吧?
这人身上一股膻味,宝嫣隐忍地瞪着他,悄然敛住了呼吸,脸色微红,眸光闪烁,尽量保持着不被人侵犯的威严告诫对方, 谁说我想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