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舞骤停, 压抑的氛围凝结在上空。
下面坐着的州县官员面面相觑,胆子大的几个斜眼往右上侧瞄,观察着这位素未谋面的高位者。
连清妩都被吓了一跳, 转头去看他。
二人的声音虽然小,可是她还是听见了州牧给裴慕辞介绍这俩女子的来历。
她吃惊的是裴慕辞的反应。
两个而已……
从前蕃外朝贡, 送给父皇的异域舞女能排成队走进来。
不过碍于双方颜面, 都会先假意收下, 最后让母后找个理由去打发掉。
裴慕辞这做法也太……果决了吧。
清妩说不上来这是什么感觉, 许是之后不用麻烦她去收拾烂摊子,省了不少力的缘故, 她心中压着的石头好像被一股劲慢慢搬开了, 连看桌上的饭菜也可口起来了。
特别是那道红烧小狮头,里面夹着细碎的马蹄块,光看一眼就能想象到裹满酱汁的颗粒, 在嘴里脆蹦蹦炸开的感觉。
州牧摆手让纱衣女子退下, 躬在主位旁,亲自将空了酒杯倒满,“这话从何说起啊, 裴公子误会了。”
看来新来的这位不喜欢艳丽型的, 不过还好剩下了白衣女子没有招他烦,还有一搏的机会。
他老哥把这独女当千金养着,气质超群脱俗, 按理说京城里来的贵人都喜欢这款。
裴慕辞轻抿着唇,眼神凝在一处。
州牧感受到一股煞人的视线落在身上, 额头上开始渗出细汗。
随着时间流逝, 汗丝凝聚成珠,滚到鬓角。
长久的安静, 连座下的官员都跟着起身,不知所措。
“照顾旧友的女儿。”裴慕辞忽的开口,却是冷笑一声,“照顾到别人床上去了?”
白衣女子起座,临危不乱叉手颌揖,做足了大家闺秀的范。
“公子错怪干爹了,是小女慕公子大名,并非他人逼迫。”
她印象里的皇帝都是大腹便便的好色之辈,年老体弱,当她的祖父都绰绰有余,所以昨夜干爹来说起这事的时候,她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她可不想搭上下半辈子的幸福,去给别人做嫁衣。
但今日她随众赴宴,视线立即就被当头的男子吸引了。
那人身姿挺拔,顺滑的白衣没有一丝褶皱,腰间玉佩环动,折压的滚边银线流纹随着轻缓的步履闪动,光华流转,恰似一泻千里的月光独洒在他一人身上,说不出的矜贵高雅。
特别是如水墨画般清艳的气质,让人联想到了盘旋在巍峨高山上的层层云雾,远离喧闹,脱俗出尘。
只一眼,风光霁月,惊为天人。
她完全没有想到,即将登上高座的,会是这般芝兰玉树的男子。
裴慕辞把两人各怀的心思看在眼里,漆瞳幽幽,似笑非笑。
“是啊,裴公子,我们、我们……”州牧刚想解释几句,抬头对上一双古井般深邃的眼眸。
裴慕辞垂眸,眸光逐渐暗沉,氤氲出冷冽的荧光。
“是么。”
他淡淡吐出两个字,冷若凛冬。
州牧立马伏身,白衣女子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骨头一软就跪在地上,双膝“砸”出咚咚声。
清妩刚伸出去筷子,立马又缩回来。
好好说着话,怎么就跪下了,还让不让人吃饭呐。
再说那女子的礼也行错了,拜见位份比父高的异缘,行的却是新妇拜夫君的礼节,简直乱套了嘛。
想来这女子也只是学了些闺仪皮毛,而未领略其中谦逊自如的大道理,清妩看着她将错就错,也没多大兴致去纠改。
裴慕辞扫过下首静默的官员,狭长的凤眸带着凌冽的气场。
近百人的会宴,鸦雀无声。
清妩拿起筷箸,去夹最近的那颗小狮头。
勾过芡的丸子又小又滑,她屏气凝神试了好几次,圆球在筷头来回滚动,就是夹不起来。
她捏起一根筷尖,打算去戳。
结果几下都没有扎到,一怒之下她使了力,铜筷直接摁到碗底,“叮”的一声。
声音不算大,但是在异常安静的环境里,显得格外清晰,甚至余音绕梁。
她皱起鼻尖,主桌侍菜的仆役过来,用方巾捡走掉在桌上的肉块,收拾干净有油渍的桌面。
裴慕辞知道清妩吃饭向来斯文优雅,猛地听见脆响,还以为出了事,赶紧转头去看她。
清妩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巴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烧肉看起来味道不错。”
就是还没有吃到嘴里……
裴慕辞见她闷闷地坐在那,逼人的视线瞬间收起,寒意退散,眼眸里的阴霾也渐渐消离,恢复了见底的清澈。
他接过侍菜手里的小勺,挖起一块狮头,连勺一起搁在碗里。
正当众人都以为他要尝尝的时候,裴慕辞将碗端起,放在清妩面前,顺便拿走了她桌上摆好的酒杯。
“不许喝酒。”
“不喝就不喝。”清妩拿起勺子,四处打量一眼,把肉丸吃进嘴里,细嚼慢咽起来。
不知是不是冷了的缘故,味道一般。
“还吃吗?”裴慕辞偏头看她。
他那桌应该是白衣女子单独准备的,好些菜式都是其他桌没有的。
“不吃了。”这菜看起来香,实际偏酸甜口,她不喜欢吃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