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歌云,陈吟风。夏十一默默在心里咀嚼这两个名字,是很好听。
她又低着头想了想自己的名字,脸上渐渐带了丝茫然,心里想起叶知秋那张渐渐陌生了的脸和慈祥但并不熟悉的眼神。
“然后呢?”她开口问,发现嗓子已经哑了。
“接下来的内容就乏善可陈了,他把两个孩子养大,自己教她们识字念书,等到岁数了送到城里的大学考试,他这人就拧巴,几次拒绝了那个女子学校老师的邀请,非要送她们去国党办的XX大学,能在学校直接入党的那种。那个招生办的人说不收啊,哪怕通过了考试也不收。这个拧巴的死的男人气呼呼地坐了一夜,打开了他从来没拆过的那漂亮姑娘留下来的包裹,从里面挑了只大金戒指。然后那两个女孩就入学了。”
“这两个女孩也是有一番奇遇,因为记忆力出众被特工头子看上,送进了另一所学校。在那里她们成绩也很优异,以打破记录的速度毕了业,为了保密她们的资料被全部烧掉。然后姐妹俩就分开了,以不同的身份混入日军内部,打探情报。在完成一次又一次任务终于可以回家探望一次的时候,她们发现陈洞火死了。”
“老村长说,他是被过路的兵打死的,那些兵穿着黄呢子大衣,顶着青天白日徽,无意中看到了那个姑娘留下来的包裹里面的东西,以偷盗罪要求他把那些东西上交,他说打死也不肯,就真的被活活打死了,那些包裹被抢走,他那些看作宝贝的书说是□□,被一把火烧了,那个带头的说给他留一本吧,留了本《岳飞传》。村子里的人没人敢管,还是老村长给他打了口薄棺材,和那本《岳飞传》一起下的墓。老村长说,他死不瞑目,死不瞑目。”
陈盈风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籽,把夏十一拉了起来,温柔地替她整理身上的的衬衣,将那件肥大的衬衫的领子整理好,袖口扎紧。夏十一愣愣地问:“那你呢?陈歌云呢?”
陈盈风笑笑:“反正从那以后我就不信国党了,就像当初他给我们念《岳飞传》一样不信那个狗皇帝。我趁着一次任务伪装成日特,把那个和我单线联系的人打死了,烧了我的全部资料,从此世界上再没有陈吟风这个人,我随便改了个名字用到现在。陈歌云么?”她眼中浮出伤感的神色,“应该是死了。她没回来给爹上过坟。我查了很久,是酒井杀的。”
她笨拙地揉了揉夏十一的头,“所以不要轻易许下承诺,你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人就没了,我现在怎么办?给她立个衣冠冢然后去坟头上跳探戈么?”
夏十一挣脱开她的手,然后轻轻将她抱进怀里。陈盈风只是愣了一下,没有反抗。
她感觉怀里的人瘦的和纸一样,脆弱但有韧性,就像路边上笔挺但易折的芦苇,倔强。
她突然想到什么,懦懦地问:“那你为什么欠她一只舞啊。”
陈盈风撩了撩头发,“以前在学校学各种舞步的时候,一般都是我们俩搭对,男步女步换着轮。那天有人追求她,我就把她推给了那个男人,她回来气鼓鼓说我欠她一支舞。正好我在学中国舞,就说到时候跳这个给她看。只是她比我毕业得早,我还没学会她就走了。”
夏十一将怀里的女人抱得更紧,不再说话。
陈盈风却轻轻挣脱了她的怀抱,面色慢慢变得温和,看着夏十一:“这些事,我没有对其他人讲过。和你说起来,只是想告诉你。”
“不是你们的主义不好,是它被挂在了庙堂之上当成了一个幌子,你们党从上到下所有人,只是口里说着主义心里全是生意罢了。它早就不是过去那个纯净有信仰的党了,从上到下的腐朽变质,已经让它从别人的精神支柱变成了一根朽木。更别提它本来就很难懂,这些种庄稼的怎么听得进去?那些稍微有点知识念过书的地主,又怎么会挥起锄头往自己脑袋上挖?还留了一点做人的良知,就已经不算愧对念过的那些书了。”
夏十一眼神慢慢锋锐起来:“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陈盈风看着她,突然无奈地苦笑一声,自暴自弃地坐下:“是,我只是想用故事打动你而已,那份情报是陈歌云生前宁死也不传出去的东西,我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但肯定不是什么好玩意。”
她沉默了会,“我不希望你回到那个地方去。”
夏十一慢慢退后:“你看到了你看到的,我看到了我看到的。我信仰我的主义,完成我的任务,我们……不相干。”
陈盈风轻笑一声,不再说话,起身,走向了村子的后山上。
那里有陈洞火的墓。
夏十一看着女人远去的背影,慢慢捂住了自己的心口:叶知秋很早以前就说过,这个女人嘴里的话不可信,特别是她长篇大论讲故事的时候。她讲故事是一把好手。
故事前面确实很动人,但最后却话题一转引到她的信仰上来,还劝她不要回去,很难不让人想到两人这次的目的。
只是,真的好难受。
陈盈风慢慢爬到一座小坟前,理了理新长出来的杂草,轻轻说:“爹,刚才她要是答应了我,我就带她来见你了。”
“我杀了那个喜欢姐姐、和她跳舞的同学,虽然他没有要暴露我的意思,但我只能这么做。他们其实蛮配的,名字也很配。歌云和知秋。”
“你帮我和她说一声抱歉啊,我其实瞅着她也有点那意思的。”
“我就不给她立衣冠冢然后在她坟前跳舞了。”
“太蠢。”
“和你崇拜岳飞一样蠢。”
一只蝴蝶缓缓飞过来——是那种随处可见的粉黄色菜花蝶,停在了她手上,轻轻拍打着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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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青浅,你的台词真的绝了。”李自牧看着监控器赞不绝口,随后揉了揉小孩的脑袋:“别灰心,她今天表现出来的东西换个影帝影后来都不一定接得住。”
宋清越恹恹地:“那我的那部分是不是要一刀没了。”
李自牧过了好几遍带子,遗憾地说:“其实还是有能用的,最后那一段还行。”
小孩不开心地坐下,嘴里嘟囔着:“那再来一遍呗?”
李自牧看了看一旁发呆的林青浅,摇了摇头,轻轻对宋清越说:“可能不行啊,林青浅自己也很难演出这一幕的水准了。”他安慰着小孩,“用蒙太奇作几个回忆也很好嘛。”
林青浅已经陷入了自己的世界,听到有人说到自己名字才恍惚回转:“怎么了?喊我干嘛?”
李自牧回头说:“没事,你休息吧。”
林青浅却好像突然反应过来,站起身:“最后那个蝴蝶怎么来的?你放的?”
“真的是巧合啊,所以我说很难再来一镜了,那一个蝴蝶,简直了!唯美!”李自牧赞不绝口。
林青浅摸了摸手上被蝴蝶停留过的地方,似乎有一种灼热感,心里还被不知名的哀伤情绪塞的满满当当的。
李自牧看见林青浅又在神游了,偷偷把宋清越拉过去,小声说:“你今天晚上好好‘招待’一下林青浅,让她赶紧走出陈盈风,她好像又有点入戏了。”
宋清越眯起眼睛:“是我想的那个‘招待’吗?”
“是。”
“你保证不来听墙角!”
李自牧举起手:“我发誓!”
“你注意点,别在皮肤露出来的地方留下痕迹啊。”
“你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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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宋清越握住林青浅的腰肢,轻一下重一下的摩挲着。
林青浅的喘息逐渐加粗,身体逐渐酥软,她忍不住再次捏住了小孩极其放肆的手:“过分了!”
宋清越低声说:“我这是奉旨占便宜的。”
林青浅咬牙切齿,凑到小孩耳边说:“你还真信李自牧不会听墙角?”
小孩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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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自牧叼着烟溜溜达达,突然皱起眉头。
怎么今晚熄灯的这么早?
房门啪的一声打开了,他吓得一个激灵。
面无表情的林青浅和面色阴沉的宋清越衣冠整齐地站在门口。
“我,我就是路过。”
林青浅拎起一根柴火,很粗的那种,递给宋清越,自己又拿起一根。
“我真的是路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