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竺脚步停住,声音诡异,“你一个倒数第二好意思教我这个倒数第一?”
“嗯?怎么了?”林青浅还沉浸在好为人师的乐趣当中,一抬头,就看见了待客室里拥抱着的两人。
屋内两人笑够了,一抬头,就看见了屋外神色凝重的林青浅和罗竺。
林青浅穿着深蓝色休闲西装,罗竺穿着酒红色的涩气西装,两人双手交叉抱于胸前,林青浅甚至还从轮椅上站起来了。
宋清越清清楚楚看到,林青浅冲她扬眉,微笑,点头。
她打了个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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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边林青浅领走了宋清越,然后就这么堂而皇之地下班了——也不知道今天上班时间有没有超过两小时。
这边罗竺沉默地走到常启思身前,尽量让语气变得柔和。“我送你回家。”
常启思抿抿唇,“你不是还要和那位小姐相亲吗?”
罗竺看了看表,温声道,“还早,先送你回去。”
“不必麻烦小罗总了,”常启思站起身,“森林有宿舍。”
罗竺闻言拨通了林青浅的电话,直接开了免提,“林总,我去参观一下你们森林的宿舍条件,欢迎吗?”
林青浅正在超市挑挑拣拣,一边和小孩抱怨,“今天的虾也太不新鲜了。”一边应付着罗竺,“你去呗,没人拦着你。”
罗竺沉默地挂断了电话,抬头看着常启思。
两人都从对方眼睛里捕捉到了一丝羡慕。
“走吧,”罗竺轻咳着,“正好你宿舍也该收拾一下,多个人搭把手也是好的。”
常启思没再说话,任由这人把自己拉上了她的车。
距离不远,很快就到了,常启思的行李早就有专人送到了宿舍内。
大概是林青浅嘱咐过了,常启思住的是单人宿舍,麻雀虽小但五脏俱全。
罗竺看着落了灰的宿舍和已经开始打扫的常启思,顿时觉得自己就是个多余的家伙。
从小到大,她还从来没收拾过屋子。
“小罗总闲着的话,帮我整理整理衣柜吧。”常启思看出了她的窘迫,终究是不忍心,轻声说。
“好,”罗竺如临大赦,急忙打开了常启思的衣柜和行李箱,手里动作不慢,但是做着做着,她的手慢慢停了下来。
“这件衣服你还留着啊,”她目光复杂地看着已经挂进衣柜的一件晚礼服。
那天在后街,她给常启思买了两件礼服,一件鹅黄色一件白色,但常启思只穿了那件鹅黄的去。
没想到在这里看见了另一件。
常启思手一顿,“我明天就去退了,钱会打给您的账户的。”
“不了不了。”罗竺急忙摆手。
她深深吐出一口气。
自己在常启思面前冷惯了,这一时半会,竟然不知道用什么态度面对她。
两人沉默地打扫完了房间,常启思冷冷地下了逐客令,“小罗总,您今天还有约,就不耽误您了。”
她看着罗竺的背影,轻叹一声。
罗竺某日答应过自己,带自己去一趟环宇顶层,她包场。
大概是承诺太多,情人太多,她也不记得了。
罗竺懵懵懂懂应了一声,浑浑噩噩地回到车上,又来到森林,迎面碰见了正下班的金杉。
金杉看着她,瞬间变成苦瓜脸,“我还以为你放过我了呢。”
罗竺沉默地为她打开车门,大有她不进去就揪着她后领脖子丢进去的意思。
金杉耷拉着脑袋,上了车。
楼上,秘书办的人看着竹觥站在落地窗前散发着冷气的背影,都不自觉将自己缩小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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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经理,向来是为自己的身份而自豪的。
环宇顶层,能俯瞰整个沪市的绝美夜景,能来的非富即贵,一般情况下预定都排到了一个多月后。
来这里取景拍摄的剧组不少,求婚约会的不少,包场的……还是很少的,毕竟贵。
只是今晚包场的两位主角,怎么看怎么气氛诡异。
一位忧心忡忡,不知道在想什么,另一位……明显已经喝大了。
金杉打了个酒嗝,干脆起身换了个位置,坐到了罗竺身边,凑过小脑袋,“小罗总啊,你这场面对付一般的女孩肯定是够用了,但我是谁呀。环宇顶层包场,我难道见得少了吗?”
“而且你看看你,都不说一句话的。相亲是这么相的吗?好歹交流两句,我就当陪聊了,也别辜负了这一桌子菜。”
罗竺神色放空,勺子舀着面前的奶油蘑菇汤,恍恍惚惚地送进嘴里。
金杉皱了皱眉,把她面前的汤端走。
罗竺丝毫不觉,往嘴里送了一口空气。
金杉重重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年轻人啊,一看就是为情所困,这样,你和我说说,我可是出了名的答疑解惑小能手。”
罗竺这才清醒过来,看了看金杉搭在自己肩上的爪子,皱皱眉,抱着破罐子破摔的精神,轻声问,“如果,你喜欢一个人,但是碍于身份又不能和她说,只能冷面待她,久而久之,她和你分手了,怎么办?”
“你说常启思啊。”金杉丝毫没有在意罗竺涨成猪肝色的脸,眯着眼睛思索了一会,带着醉意说,“不如你追回来呗?”
罗竺深吸一口气,“我和你马上就有婚约了,你觉得这合适吗?”
金杉遗憾地摇摇头,手一把勾上了罗竺的肩膀,“小罗啊,我比你大一辈,我就先这么叫你了,你知不知道,做人,要灵活。”
罗竺目瞪口呆地看着金杉勾着自己肩膀的手,又看了看明显喝大了的金杉。
金杉手歪歪扭扭地在空气中比划着,“不要死脑筋,你想想,婚约是婚约,可以悔婚的嘛。”
她贱兮兮地小脸凑到罗竺边上,“说句大不敬的话,林老爷子和谢老爷子都拜拜了,罗老爷子还能撑多久?你等他一翘脚,罗家二代那么垃圾,罗家还不是你说了算?到时候你一毁约,我保证不找你麻烦。”
罗竺虎躯一震,犹犹豫豫地说,“这不太好吧。”
金杉仿佛魔鬼一般,在她耳边低声诱惑着,“怎么不太好?你就是压抑本性压抑太久了,在罗老爷子面前装孙子装了那么多年,可不就是压抑太久了吗?”
罗竺瞥了她一眼,“我还真是罗老爷子的孙辈,不用装。”
“啊,不好意思,忘了,”金杉嘟囔着,“小罗啊,追女孩子,就得下手快准狠,脸皮要厚。”她重重拍了拍罗竺的背,“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啊!”
罗竺深吸一口气。
小罗?
她突然想到了林青浅和她说过金杉想给她发压岁钱来着。
“对了,这个给你,”她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盒子,递给金杉。
“这是啥?”金杉瞪着醉眼打开盒子,“戒指?”她的声音兀然抬高了一个八度。
罗竺敷衍地点点头,“嗯,订婚戒指,你收着吧。”
金杉一巴掌重重拍在了桌子上,恨铁不成钢,“你啊你,这种东西,不送给常启思,送给我?”
罗竺喝了口汤,发现金杉又勾住了自己肩膀,“小罗啊,听我的,你现在!”她打了个大大的酒嗝,“现在打电话给常启思,把这个给她,包你和好!”
罗竺咽了口唾沫,惊恐的发现自己居然真的有些意动。
她心中浮上金杉刚才说的提议,居然有了几丝疯狂的想法。
金杉低声说,“我不稀罕这种场景,但人家稀罕啊,环宇呢!顶层呢!”她夸张地在空中挥舞手臂,“约会圣地!”
罗竺闭上眼。
罢了罢了,疯这一次吧,反正今天也过得够魔幻了。
“我这就打电话给她。”
“好嘞!”金杉开心地蹦了起来,打了个响指,“我去帮你准备。”
罗竺刚想拨电话,手却突然凝住,扭头看金杉,“对了,你有喜欢的人吗?”
金杉一愣,嘟囔着说,“大概会有吧。”
罗竺心中了然,笑了笑,“以后有另一半了,记得给我过过目,我帮你把把关。”
“一个两个都这么说。”金杉吐槽,然后往王经理的方向蹦过去。
“小王,把你们的那些布置拿出来!这里等会有人要求婚!”
罗竺手一抖,惊恐回头,“别瞎说啊!”
王经理急忙点头,“您放心,保证妥妥帖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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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启思坐在黑暗里,漫无目的地想着。
罗竺在干什么呢?
大概和那位相亲对象聊得正开心吧。
罗竺:好像是聊得挺开心的,但金杉画风不太正常。
突然,一旁的电话声响了起来,是罗竺的专有铃声,她还没来得及换。
“小罗总,有事吗?”她平息了一会思绪,接起电话,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罗竺看着撒丫子到处跑的金杉,跳上跳下指挥王经理布置,还大声嚷嚷,脸上泛起英勇就义般的表情。
“你来一趟环宇顶层吧,现在。”
她很快挂掉了电话,不愿意听到那人的拒绝。
罗竺焦急地转了几圈,确认自己的着装整齐,发型正常,不知道怎么发泄心中的紧张,心一动,打电话给林青浅。
一遍,打通了,没接。
她锲而不舍的打了第二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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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接电话,万一有要紧事呢?”林青浅动了动被压在头顶的双手,示意小孩去拿手机。
宋清越不耐烦地在她耳边落下一个个吻,“账还没和你算完呢,天大的事也等会再说。”
林青浅喘着气,低声抱怨,“我不就摸了摸罗竺的脸吗?”
宋清越手下一用力,林青浅低呼,“疼!”
“你还看常启思,那样子看人家!”宋清越擒住了她的耳垂,轻轻逗弄,带着一丝丝干醋的酸味,“你都这样打量森林的艺人吗?”
“我哪敢?”林青浅委屈地说,“我还没说你和常启思抱一块呢。”
小孩身子一僵,有些心虚,但此时电话又锲而不舍地响了起来。
“快去接,怕有急事。”
宋清越不满地屈腿,跨过林青浅,下床,从地上掉落的一堆衣服中准确地找到林青浅的西装外套,摸出手机,“是罗竺的。”
林青浅喝了口床头早就倒好的温水,润了润喉咙,轻声说,“接起来吧。”
宋清越磨磨牙,接通电话,点开免提,“小罗总,你要是没有十万火急的事你就完了!”
罗竺手一抖,从宋清越的话里多多少少听出了一点欲求不满。
“那个,我……想问问林青浅,她当初,怎么表白的?”她极其慌忙的情况下,除了林青浅还算交心,其余想不起任何一个可以分享这种事的人了。
“我表白的,还有问题吗?”宋清越语气暴躁。
好不容易抓住机会了,林青浅都半推半就了,被罗竺这一通电话打扰,能不暴躁吗?
林青浅咳了两声,“你就跟着心走就行了,这种事水到渠成的。”
罗竺听到林青浅沙哑的嗓子,迅速挂掉了电话。
这是小0总,经验不能学。
宋清越恼火地将手机摔在地毯上,又要欺身吻上去。
林青浅止住了她的吻,温柔地挠了挠她的下巴,似是安抚,“你先给常启思发个消息,让她穿得漂漂亮亮的去。”
宋清越凝视着林青浅的表情,最后还是颓然地栽倒在床上,摸出自己的手机,发了条微信。
然后打开备忘录,新建了一个罗竺的小黑本本。
她可记仇了,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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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启思看着宋清越发过来的消息,犹豫了会,打开衣柜,看向那套白色的礼服。
她当时在这套和鹅黄色中犹豫不决,就是因为,这套实在是太像婚纱了。
那时她心里还有隐秘的想法,只是没想到就这样与罗竺分道扬镳。
她看向月光下泛着银光的礼服裙,咬咬唇,取了下来。
没有店员服侍,她一个人困难地穿上,走到宿舍门口,才想起自己没有车。
要穿着这一身去打出租?她皱起了眉头。
手机突然响起。
“是常启思小姐吗?”电话里是温润的男声,“我是小罗总派来接您的。”
她鼻头一酸。
另一边
金杉一把勾住了罗竺的脖子,“小罗!我想得周不周到!夸我!”
罗竺面无表情地把她拆了下来,极其敷衍,“夸!”但是不断踱步的双腿暴露了她的紧张不安。
金杉开始傻乐。
王经理凑过去问,“金小姐,我们要不要为罗小姐安排烟花?”
金杉大手一挥,“安排!”
等常启思的时候,她委实有些不耐烦了,转着圈圈,想与人分享心中的喜悦。
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竹觥就接到了来自金杉的电话。
“怎么了?”她几乎是闪电般下床,就要脱掉身上海绵宝宝的睡衣,换衣服去接金杉。
那边传来的是金杉骄傲的声音,“竹觥姐!罗竺要和常启思表白了!我促成的,牛不牛逼!”
竹觥闻言,笑着坐下,靠在床头,轻声说,“牛逼。”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以金杉的跳脱性子,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那边传来金杉猖狂的大笑,竹觥摸了摸嘴角的笑意,扭头看窗外。
月色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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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启思踏着月光,紧张地捏紧了衣摆,下车。
今天,她就像被女巫祝福的灰姑娘,穿着漂亮的礼服,踏着水晶鞋,去拥有这世上最美好的一场舞会。
侍者为她开门,她一眼就看见了紧张的罗竺。
环宇顶层,以简约低奢著称,此时却被堆满了红艳的玫瑰和粉红色的气球。看起来像是一个大学求婚现场,低了几分格调的同时多了几分温情。
罗竺穿着酒红色的西装,站在中间,冲她伸出手。
金杉傻乐着,拍着王经理的肩膀。
常启思宛如在梦中,将自己的手递给了罗竺。
罗竺面色红润,轻声说,“……思,我要送你一样东西。”
常启思低头,深吸一口气,等着。
罗竺在怀里摸了半天没摸到那个小盒子,有些慌张,扭头看金杉。
金杉一拍脑袋,“看我着猪脑子。”她从口袋里掏出罗竺之前给她的小盒子,拔腿跑过去,塞到罗竺怀里,扭头就跑。
跑回原地,她低声对王经理说,“我喊三二一,你放烟花。”
罗竺安心了点,重新看着常启思,“思,我想和你说……”
“三、二、一,放!”
黑色的夜空下,黄浦江边,一朵朵烟花绽放。
罗竺面色通红,终究没憋出那句话。
“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