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是个不寻常的景色,不寻常到足以让钱孙爱咬断舌头,要是放在二十年前,这景色稀松平常,可是后来因为连年战乱,四处饥荒,江南地区的稻田阡陌,水稻纵横,早就不复有这种壮观了,这是怎么回事儿?
钱孙爱转过头去问钱三,刚好钱三不在,他就有些生气。就在这时候,甲板上突然传来一阵宫鞋细碎的声音,似乎是有丫鬟上来了,钱孙爱也没有太在意,继续趴在船舷上研究,这到底是谁家的田产。
“夜风起来了,小心着凉。”
钱孙爱一惊,转过头来,惊喜的说:“十娘姐姐,你怎么会在这啊。”
李十娘赶忙攥住他的手心,感觉有些冷,给他披上了披风,整理了一下他被江风吹乱的头发,柔声说:“你不想吗?”
“当然不是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李十娘欣喜地说:“我知道你这次去北方不但辛苦而且危险,所以就让李大哥偷偷地安排我上了船,你一个大男人,就算是再怎么有本事,能吃诧风云,却不能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有我在,会好一点。”
“可是,这不行啊,真的很危险。”
一转念钱孙爱就高兴不起来了,因为他知道这次去北方的危险程度有多大,且不说多尔衮的态度还不明确,就是内部也是危机重重,他又怎么能够让自己心爱的女人跟着一起去冒险呢。尤其是李十娘,他那么柔弱。
“你一个人去就不危险吗?”李十娘幽幽的叹道。
“那不一样啊,我一个人去我一个人死,那不打紧。若是你死了,我就算死一万次也是心疼,你快回去,我派人让你回去。”
“你也会说我死了你心疼,将心比心,你死了我不是更心疼。你在被放出了事儿,我在南方也不能独自活着,不如咱俩死在一起的好,无论死活我都要跟着你。你不要赶我走好不好。”
“十娘姐姐。”钱孙爱展开斗篷轻轻地把她搂在怀里再也没说什么,她知道李十娘说的是真的,与其那样的话,真的不如去同生共死呢。
他们就这样一直的雕像一般的站在船头,偶尔说两句情话,含情脉脉的依偎着,直到水天相接的尽头,初升的太阳离开水面,李十娘才突然发出一声欢喜的惊讶。
“好美,真的好美,弟弟你看。”
李十娘指的那个地方,是烟波浩渺的江面,昨晚的雾气已经散去,那起伏流淌的暗绿色波纹又在晨光中显现出来,水面上波光潋滟,银蛇舞动,加上哗哗啦啦的水声,美妙的好似仙境。
抬头的时候,只见太阳已经横亘在它上方的灰色云层之中,下面是一道道狭长的蔷薇色的光带,远处的村庄那边,炊烟,鸡鸣,随着料峭的晨风吹过来,此起彼伏,让人感到安逸幸福。
钱孙爱偏偏要煞风景:“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余一,念之断人场。”
“姐姐,这风景虽然好,但终究有打破的一天,当年南宋偏安一隅,何尝没有这样的景色,可是蒙古大军一来,立即生灵涂炭,他们屠杀百姓犹如草戒,最后也就只剩下我所背诵的这首诗了。”
“这首诗是伟大的军事家曹操所做的《蒿里行》,当年他看到董卓肆虐,生灵涂炭而没有办法力挽狂澜,心里非常的悲痛才会有这样的感慨,相公你是在担心咱们大明朝会重蹈南宋的覆辙嘛。”李十娘的脸上升起两朵娇艳的红云,睁大的眼睑上波光流动,她似乎是不太明白钱孙爱的意思,因为她还不能把大明朝的王国全盘和满人联系在一起。
“姐姐你知道嘛,李自成败了,但是满人比李自成不可怕,他们就好像当年突然兴起的蒙古帝国一样,拥有强大的战斗力和破坏力,倘若他们到了江南,这里也许会成为一片鬼蜮,再也不是以前的江南了。”
“大明朝也需要一个曹操。”李十娘低声说:“我听说蒙古人和女真人打仗靠的是杀戮和恐吓,靠的是抢掠和奸=淫,相公你答应我,一定不要让江南的百姓遭到他们的荼毒,这个天下只有靠你去拯救了。”
“若真的有那一天呢?”钱孙爱柔声说。
“若真的有那一天——”李十娘忽然笑了笑:“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这就是我想对你说的。”
“若是相公做不了岳飞呢!”钱孙爱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