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梨记起，他们初见之时，他衣袋里好像藏着吃不完的馍馍。

他好像没有吃过，忍着饿，一只一只都给了她。

“我初到楼兰那几年，常常挨饿。”沈川闭上眼，回忆道，“庆王想给我个下马威，把我关在地牢，三四天才给我一点米汤喝。我记得，那会儿有个看地牢的老丫鬟，看我孤苦，经常偷偷跑来牢里，给我送一碗水，还有几只馍馍。”

“后来被庆王知道了，她被押到泰安殿，被活活打死了。”

江梨看着他，虽面无表情，她却能看见他眼底拼命忍住的那一滴泪。

当年那个年幼天真的孩子，是受了多少非人的虐待，看了多少人间疾苦。旁人道他冷血无情，可他这颗渐渐冷硬的心，却还残存一丝善念，半分情。

他护了她一路，也该为他的故国去拼一把了。

“沈川。”江梨道，“总有一天，你会亲手灭了楼兰，让庆王付出他应该付的代价，你会替他们报血恨之仇的。”

“江梨，你为何愿意帮我？”

她不解。

“半月是何地，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我赌上我自己就够了，为何你要搭上你自己？”他问道，“你怎么那么傻？你本不应卷入淮南与楼兰的是非恩怨，你本应该做无忧无虑的江家小姐，是我亏欠你许多。”

“我不傻。”她说，“我心里清楚，我想要什么。你以为我留在陵安，留在江家便是无忧无虑吗？我本向往自由，向往无拘无束。可自从遇了你，我才明白国家危亡，风雨飘摇之下，又何来无忧？”

“我虽是一介女流，但我也想用我弱不禁风的脊梁，护我的家国不被敌人践踏。”

“好，那我便护着你。”

护你家国无忧，护你裙角无尘。

她上一世，死得不明不白，那份卖国书上签的还是她江王妃的大名。而沈川前十年，都在为仇恨而活。他恨庆王滥杀无辜，亦恨父王无情无义。

王思荣不愿以身换女儿一命，他赌输了。就像当年，父亲毫不犹豫将他推出去一样。虎毒不食子，可冷血之人，不惜将子女作为挡箭牌，只为保全自我。

江梨做了两世江府二小姐，可在家中，她从未感到幸福。在母亲心里，她永远比不上江樱。她遭楼兰迫害至此，可母亲只知怪她连累了姐姐，连累了江家。

李时舟也曾说过，要护着她，可那只是他不过心的玩笑话，只有她当真了。

如今沈川说护着她，她心里五味杂陈，不由得眼眶泛红。

回想这一路，刀山血海，龙潭虎穴，他都陪着她走了一遭。他断了腿，负了伤，赌了好几场。赌注是她，他不能赌输，他要护着她。

马车行了一天，前方便是图纸上第一处标着的镇点，青烟镇。

青山远黛，一江烟水。

那是她从未去过的地方，渡口桥头，是沿河而建的白墙黑瓦，满城枯藤老树。

虽说着急赶路，当她看见眼前烟水浩渺，却也觉得心旷神怡。

离开江家的压抑，出了满城狼藉的陵安城，无论身在何方，又无论前方有何等磨难，都有沈川陪着她。

天涯海角，披荆斩棘。

她都无所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