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封路，他们不得不绕道而行。

本就漫长的路程，因落雪而更为冗长。

车程枯燥，江梨从来不知道白天与黑夜，饿了就向沈川要馍馍吃。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聊到天南海北，将那些烦恼琐事抛之脑后。

她知道回京以后，要面对怎样的变故，怎样的生死悲欢。可现在，她不愿去想，只想裹着被褥，听一夜雪落。

这一天，墨琴道：“小姐，公子，我们的干粮所剩无几了。眼下还有两三日路程，怕是撑不到回京哪！”

沈川道：“去找个最近的镇子歇脚，买些干粮。”

墨琴一脸为难：“公子，实不相瞒，我们到东离了，这里是楼兰的地盘，我怕不安全。”

听见东离两个字，江梨感到一阵恶寒。她忘不了那盏枯灯，那桌令人望而却步的饭菜。

更忘不了沈川那句“她是我的”，那双冷冰冰的眸子。

“墨琴，继续赶路。”沈川说道，“去下一个镇子。”

庆王那边，派人去大缨却扑了个空。那些派出去的手下正胆战心惊，不知如何向庆王交代。

他们回程路上，也遇上大风大雪，落脚在东离附近的菡萏城。一面商讨对策，一面等雪停。

偏偏沈川选择的，也是这座菡萏城。

临行前，他们没有想到会有一场大雪，阻挡了回京之路，少带了三日干粮。如今囊中羞涩，沈川见前方有一座镇子，便叫停车。

“没日没夜赶了这么多天，你也累了吧？”他问江梨，“我算过时辰，驿使应该已经到了陵安城，和亲与否，皇上自有决断，眼下也无我的事。我们在这镇子上，修整几日，待风雪过后，再回去也不迟。”

江梨心中窃喜。

不知为何，她一直在逃避回到京城。她以为她厌弃城中繁荣种种，可如今天下大乱，那些知己好友处境如何，江家处境又该如何，她不知。

她没有勇气去面对，情愿与沈川一起待在这荒郊野岭。她如同这乱世之中一株摇摇欲落的浮萍，是他支撑着她，在风吹雨打后咬牙重新爬起来，站起来。

回想半月一程，明明救出了碧草，却还是弄丢了她。虽结盟事成，却搭上了林卿容这一生。

一切都好像不尽如人意，但她不后悔来这一趟。曾经在酒气冲天的市井瓦坊，听闻的那些奇闻怪事，那些壮丽河山，如今她真真切切见到了。最重要的，是伴在沈川身边。

数天车程，她早已腰酸背痛，刚踏下马车，双脚一软，险些摔在地上。

“有没有摔着？”沈川忙扶住她，声音染上了几分焦急。

江梨摇了摇头，抬头看他。

那双看向她的眼里满是心疼，甚至有一丝慌乱。

沈川此人，好像做什么都临危不惧，看什么都波澜不惊。唯一一次见他这般惊慌模样，还是因为她。

遇见她，那双无情的眼眸，也多了几分柔情。

菡萏满城腊梅，香飘十里，青灰色的房檐覆满皑皑白雪。

江梨记得，父亲有一幅雪景图，正如这般壮美。

“喜欢么？”沈川见她看得入神。

“我小时候盼着下雪。”江梨说道，“可陵安少雪，若是下起来，也是雨点子一般。我记得，有一年冬天，下了一场大雪。”

那是她十四岁的冬天，李时舟陪她去护城河看雪。雪花纷飞，落在晶莹剔透的河面。

“后来呢？”沈川道。

“没有后来啦。”

他不解她话中的意思，但他好像知道，她不愿提，不愿去回忆。

“雪在楼兰不稀奇。”他转换话题道，“年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