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豆蔻愣住了，呼吸停滞的瞬间是欢乐的童年，是模糊的父亲，是微驼的后背，一转转、一瞬瞬，时间不停地从妈妈的脸庞刮下肉来，小学、初中、高中直到更高的台阶，安豆蔻流的每一滴汗水里，都有妈妈的眼泪。

她是妈妈的骄傲，以后要成为妈妈的依靠，妈妈是这个世界上最爱她的人，她也要永远爱妈妈，她要带妈妈去旅游，带妈妈看遍名川秀水，直到妈妈的呼吸趋于平缓，眸光渐渐熄灭，她还要在妈妈的怀抱里做完绝弦的梦……

可就在她快要功成名就了，妈妈却病倒了，只能在医院里吊着昂贵的药活着，妈妈尝试过自杀，尝试过很多次，都被她拦下来了，她们的相拥而泣，眼泪融成一块儿，好像她曾梦想的她与妈妈一样，永远都不会分开……

于她而言，最低的刑期三年好短，最高的七年也不长，可对妈妈来说，好像一辈子那么漫长。

想着想着，安豆蔻豆大的眼泪像掉线的珍珠一样掉落，她用力低头，尽量不让泪珠在脸上留下痕迹，仿佛能让那些命定的局限也不曾到访妈妈岁月的长河里。

陈禛将名片递到安豆蔻面前，为她盛了一瓣眼泪，泪在材料上乘的名片上盛开，晶莹莹的泪水，倒映出那副消瘦的面庞。

“上面有我的联系方式，希望安小姐打来不是为了应允我的请求，而是更多拒绝的借口。”

“好让我开出更有利的条件。”这句话他分明说得轻飘飘的，颇有几分强硬的善解人意，如泰山一样压着安豆蔻的呼吸。

说完他作势迈步，临到门口他又补充到：

“我的耐心有限，三天后博源开始开放简历投递渠道，希望你能尽快给我满意的答复。”

他故意将“满意”二字读重，这种程度的威慑对小姑娘来说已经够了，而后他只需要轻飘飘地关门、走远，保持电话联络畅通，一切自会有定数，不过这个“定”，不是“天定”，而是“人定”。

无意识地，安豆蔻离开了面试间、离开了精诚办公楼，回到了家，今晚她没有去医院陪护。那句“满意”的确有用，她真的怕了。

高昂的医药费压得她快要喘不过气来了，她只是个刚毕业的学生，她能做什么呢？

她的前途在网络上的人嘴里很光明，光明有了，钱呢？经验呢？未来呢？恍恍惚惚、昏昏沉沉，爱与不爱，生与死亡，条条框框……

她在黑漆漆的家里抱膝对着一片黑白雪花的电视，邻居吵架的声音准时响起，窗外传入刺耳的鸣笛声，一切其实和无数个昨天一模一样，但环抱她的只有毯子。

三罐啤酒下肚，有人电话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