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此放低了姿态,可苏延却仍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耷拉着眼皮,漫不经心地道:“我劝侯爷莫要想着用什么话术哄骗我,那人证物证我都有,只要我愿意,一个时辰后这桩事就会传到镇远将军府里,到时候后果如何,侯爷也不用我来提醒吧?”
听得他那不由分说的语气,承嘉侯面皮上的笑意僵住,而后深吸一口气,干巴巴地道:“苏侄儿何至于此,万事都好商量,可千万莫要冲动啊。”
苏延似笑非笑:“我可不就是在和您商量吗?”
他注视着承嘉侯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道:“那我要娶明姝,您是应还是不应?”
承嘉侯被那森冷目光看得要冒出冷汗来,可在听见那言语直接的询问后,却还是下意识地道:“这当然……”
在苏延目光威压下,他下意识吞下了“不行”二字。
承嘉侯抬起袖子揩了把冷汗,心中暗暗叫苦:
明明该是个未经甚事的少年郎,可他这目光怎的这般吓人,倒像是什么穷凶极恶的悍匪一般。
想到把柄还在苏延手上,承嘉侯深吸了一口气,努力维持着尬笑:“苏侄儿如此的英才,想要做我的女婿我当然是愿意的,可你和明姝实在是不合适啊……”
说着,他硬着头皮编瞎话:“明姝已经有相看中的人家了,总不好违了协定……不过若是苏侄儿真心想要做承嘉侯府的女婿,那娶容华也是一样的……”
见苏延目光变得森然,他赶忙补充:“不然娶玉柔也好……我让她记在夫人名下,便也算嫡女,绝不折辱了贤侄……”
承嘉侯也是被逼急了,什么好话瞎话都往外说,只想先稳住面前这人。
而苏延只是冷冷一笑:“沈容华……”
他用鄙夷的眼神看着承嘉侯,嗤笑地道:“你可知道告知我这桩事的人是谁吗?”
“就这样,你还觉得自己能拿捏住你那大女儿?”
见承嘉侯大变的神色,苏延只觉得无趣。
这可真是肮脏至极的一家……
家主阴毒怯懦,身无长物,却任性妄为,只因自己喜好便谋害了原配夫人的性命。
而更有趣的是,那原配的女儿,在知道这件事后的第一做法不是为生母求一个公道,而是拿这作为筹码,来谋划自己的婚事,来讨好那骨子里就是烂的父亲……
何其可笑!
瞧着是一团锦绣富贵,可却金玉之内,全是败絮。
苏延的目光在书房里那精致华贵的摆件上挪过,而后落在了自己修长净白的手掌上。
说起来……他又有什么资格嘲笑他们呢?
他自己也不是一样肮脏,手上不知沾了多少鲜血,却还想着去沾染纯净无暇的她……
愈是身处黑暗中的人,便越珍惜、越想要去触碰那难得的一朵光。
苏延暗自攥紧了拳头……所以,他绝不会轻易放手。
见承嘉侯铁青着一张脸,绞尽脑汁在思虑对策的模样,他摇摇头,只觉得可笑
“至于你说的那已经为明姝相看好的人家……”他站起身,手上仍捧着那盏茶水,“你便直接告诉我,是哪一家……”
明明他的语气很是平静,面色也很是淡然,可承嘉侯却听得身上冷飕飕的。
本来就是拿来框他的瞎话,承嘉侯支吾了几声,自然是说不出个所以然。
苏延了然:“即使如此,那我和明姝的亲事你便尽早安排……半月之内,你若不开始安排,就别怪我将你杀妻的证据送到镇远将军府了……”
望着苏延潇洒的背影,承嘉侯又气又急,口不择言地道:“若是我出了事,定然是要牵连到整个候府的。”
“到时候侯府没了,连带着她明姝都要什么都不是!”
他色厉内荏地吼出这句话,希冀于苏延对明姝的看重能让他扳回一局。
却不想那人慢悠悠地回头,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那岂不是正好。”
苏延勾唇一笑:“若是侯府没了,我要娶明姝不是更容易。”
“你!”承嘉侯手捂着胸口,怒极之下几乎要晕眩过去,心中涌起浓浓的杀意。
而苏延像是能读到他的心声,嘴角噙着笑,手掌用力,竟将手上的茶盏生生捏碎。
茶水淋了他满手,混着他手上被割破伤口溢出的鲜血一同流下,看着甚是骇人。
而苏延却只是随意地将手上残余的碎片和残渣抖落在地,而后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着承嘉侯:“我劝侯爷莫要想着动我。”
“侯爷也知道,我是破落户出身,若没点傍身的技艺,又如何能长大这么大。”
“况且。”他唇角上翘,“我若是发起疯来,指不定侯爷见了都要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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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一边,明姝连哄带骗,总算是把事情扯清楚了。
在他们一行人刚刚南下不久,景帝便同辽国国君展开了交涉。
而交涉的最后结果,便是六皇子留在了京城中“交流学习”。
名义上是交流学习,可明眼人谁看不出来,这就是留为质子的意思。
而沈玉柔早就和那六皇子互有情意了,原本以为六皇子将要离开,这只能是一段戛然而止的巧遇。
可却不想天公作美,竟让他们多出来这么多相处的时间。
——以上,都来自于沈玉柔的叙述。
明姝看着说得满脸春.色的沈玉柔,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那六皇子一看就是个野心勃勃的,他被迫留在大庆能高兴就怪了。
只怕心中早已经恨得不行。
怎么可能如沈玉柔所叙述的那般多情温柔。
而他那么做的原因明姝也算是一并知晓了。
敢情沈玉柔这傻白甜,真以为两人是“真爱”,见六皇子在京中境遇不好,便时常支出大笔银钱替他打点。
财物来源自然就是她的那些铺子。
——也难怪承嘉侯要收管那些铺子了,若是叫皇上知道,沈玉柔总是拿大笔钱财去“救济”那辽国皇子,只怕整个侯府都要被迁怒。
承嘉侯再蠢,也不会蠢到连这个都看不懂,因此定然是不会任沈玉柔乱来的。
后面急着将她嫁出去,恐怕也是打着赶紧息事宁人、断了她和六皇子那层关系的意思。
看着眼前神情愤愤、自觉很委屈的沈玉柔,明姝简直恨不得去掰开她的脑子,看看里面塞的是棉花还是稻草。
六皇子可是敌国皇子,她作为大庆子民,做出这种帮扶外人之事,还有这么大笔的银钱交易,若是严重些来算,扣上个通敌叛国的罪名也不算重。
若是三皇子晓得他们一同办的铺子被沈玉柔霍霍成这样,还有可能因此被皇上迁怒,恐怕要气得呕血吧。
这般想着,明姝没好气地道:“如果我没记错,你先前不是和三皇子打得火热吗?那为何你不索性去求三皇子,让他去给六皇子求情啊!”
明姝说这话原本只是想嘲讽她,却不想沈玉柔真的听进去了。
她皱着柳眉思考了一会,摇摇头,摆出一副高洁傲岸的模样:“不行,我既然已经选择了六郎,就该和三皇子断得干净。”
说着,她轻叹一口气,满面愁容:“况且,哪怕这事真的成了,六郎若是知道他是受了三皇子的恩才得以归返回,只怕要觉得自己没用,竟然需要我去求别的男人……”
“我不能让六郎受此心劫。”
明姝:……
她现在可以确认了,沈玉柔脑子里应该既不是棉花也不是稻草。
她脑子里肯定都是水!
还是一摇就会晃荡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