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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两人低下头来搬鳖时,老朴失声叫出来。鳖正伸出它苍老的头。那是个黑里带绿的头,头上有一些绒毛般的苔藓,头颅又大又圆,一条条深深的抬头纹下面,一双阴冷悲凉的眼睛。老朴叫,就因为被这双眼瞄上了。谁被这双眼瞄上也怕。
老朴说什么也不买那只鳖了。
汉子在街上追老朴,嘴里直喊:“六块,六块!”鳖看着这两个追来追去的雄性人类成员,觉着没什么看头,又把它那颗古老的头脸缩了回去。
汉子说:“你要我给你跪下不?”
老朴站下来。老朴这时想到了葡萄的公爹。他也不知道什么让他莫名地悲哀成那样。他去给穷农户分富农户的田地、浮财时,末了还是让他看见这样的穷农户。穷农户还是让他满心酸胀。他自己的浮财也叫人分了,满世界还是这种让他惨不忍睹的穷农户。
老朴把钱给了他,有气无力地说:“你也别找了,全拿去吧。”
穷农户汉子突然叫:“哎呀,毛主席万岁!”眼圈都红了。他迈开耍龙灯的云场步子,把独轮车“吱扭扭”地推进了史屯。他说老朴一定杀不了这鳖祖宗,二十多斤呢。他推荐自己做鳖屠夫。
可是葡萄、老朴、汉子三人守了一晚,鳖就是不伸头。卖鳖的汉子说:“还没我就有它了。”他蹲在地上,手慢慢摸着它厚厚的甲壳,上面的纹路和山上岩石一样。汉子对鳖说:“你知道我心思,是不是?知道我不怀好心,把你卖给别人,要宰你了,是不是?”
汉子对老朴和葡萄说:“俺爷在世的时候,这鳖和他可亲,他走它就走,他坐下它就卧他边上,他在院里晒太阳,它也晒。”
老朴说:“它不伸头,咱也拿它没法子。”
汉子说:“要不烧锅水,咱就把它活煮?”
葡萄说:“那会中?烫着死得死老半天,恁厚的壳呢。那可是疼!”
三人都不吭声,油灯里的油浅下去,烟起来了。
老朴叫汉子先回。汉子为老朴不让他找的四块钱心虚,不过还是走了。
第二天过小年,老朴帮人写春联写到夜里十点才回来。一进窑洞见葡萄旁边坐着个陌生女人,再看,陌生什么?是他妻子。土坯搭木板的床上,躺了两个孩子,脚对脚睡着了。妻子穿件呢子短大衣,里面一件棉袄,头上裹着又厚又长的羊毛围巾。一向图漂亮的妻子这时把自己捆成了个毛冬瓜。葡萄只穿件薄棉袄,蓝底白细条子,自织的布,几十年前的样式。她在屋里生了个炭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