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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流淌中屈指掐算自己挣够了多少,还差多少。三年多来他没有一句抱怨,一千多个日日夜夜他唯一的牵挂只是家人。入狱第二年正碰上国家前所未有的大饥荒年代,监狱里虽然吃得也不好,但至少还不会饿死人。管教干部甚至说,就是我们饿死了,也不会饿死一个改造的犯人。他们还真做到了这一点。监狱农场圈有大片的土地,里面不但有工厂,还有农田。只要精耕细作不瞎折腾,四季平安轮替,不旱不涝,断乎是不会断粮的。但外面的情况,高墙之内的劳改犯们就只有干着急了。
不过,像赵广陵这样适应生存能力极强的人,无论在何种环境下,他的谋生才华都会脱颖而出——显然这不是指在西南联大时期学到的秦汉古文,唐诗宋词,也不是指在黄埔军校学到的战役战术、阵中要务、兵法操典,而是1950年后学的那让人交口称赞的木匠手艺,监狱里更需要“赵鲁班”这样的能工巧匠。他甚至还写了一本小册子《木工纪要》,当然没有出版,只是用蝇头小楷手抄了十来本,发给自己的徒弟。那时农场有个农机厂,生产一些拖拉机零配件和农具。厂子里有锻造车间、翻砂车间、木器车间等部门。赵广陵自然是木器车间里的技术骨干了。他们负责为翻砂车间制造木模。但就这么简单的活儿,也让那些服刑的大右派和高级知识分子们束手无策。一个天体物理学家怎么知道使用刨子?一个惯于敲击琴键的钢琴家怎么抡起斧子叩问一根粗壮的圆木?因此,监狱方把赵广陵从另一个监区调到主要是知识分子和政治犯的监区。“教教这些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家伙,帮他们树立起劳动人民的思想。”管教干部对赵广陵说。
极右派陆杰尧倒是真心实意地想把自己改造成劳动人民,不仅在行动上,在思想上也努力向劳动阶层看齐。他一月不换内衣,不穿袜子,甚至赤脚在地里干活,他满手老茧和血泡,身上到处是劳动改造的伤痕;他把家里送来的褥子撤掉,抱来一捆干稻草铺在地板上,说是要像劳动人民一样和自己的庄稼亲近,在满是虱子的稻草堆里憧憬即将到来的共产主义。他认为在一个劳动人民当家做主的社会里,教授知识分子合该接受改造。不然他们怎么会有右派言论呢?一个犁田的农夫、一个开车床的工人,一个拾粪的老人,绝对不会去批评共产党。因为他们是翻身了的劳动人民。而他这样的人,在旧时代养尊处优,读书做学问,虽然也跟国民党争民主反独裁,但这些斗争手段怎么能用在共产党身上呢?因此,对共产党最衷心的拥戴和支持,就是忘掉自己是一名教授,努力向劳动人民靠拢看齐。他在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