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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看见婉喻,她就更不放过了,眼睛刀一样在她身上划:这下你也贱了,也不干净了。别再装着相敬如宾了,怎么快活的谁不知道呢?恩娘嘴上还微微笑着,说早饭早就摆出来了,等他们都等凉了。一个个菜碟却在她手里变了分量,摆到桌面都是“砰”的一声。“砰!”喏,新做的腐乳,阿妮头顶欢喜的。“砰!”喏,焉识好久没吃糟鲞鱼了吧?“砰!”喏,前几天做的鱼冻,味道倒是越来越好。
焉识坐在八仙桌正中,左边恩娘,右边婉喻,说着他一句也不想说的话。
无爱使他第二个礼拜就去了大学。回国前他就收到了聘用合同,现在他看到办公桌和职位一样空着,等他来填。课程由他自己设计。研究科目也由他领衔。校园空荡荡的,终考刚结束,暑假刚开始。家不是他的,是恩娘和婉喻以及佣人的;他的家在校园。甚至在美国会馆,在理查饭店,还有霞飞路、舟山路的几家咖啡馆。各个图书馆都是他的卧室,他阅读、写稿和睡梦从来混成一片。美国的留学生朋友圈子似乎直接就搬回了这些地方,只是换了场景。大家的做派因为回到中国反而更加“美国”。连笑话都跟回来了,爵士调子也跟了回来,只是乐手的面孔颜色不同。对所有人来说,喜爱陆焉识是太容易的事:好模样,好性情,给他一记小亏吃他总是舒服地吃进,无论谁拿来一个瓷瓶或画轴,稍加怂恿就会在陆焉识这里成交。相中焉识的贵重钢笔或太阳镜也好办,几个人设个局诳他玩,一阵嘻嘻哈哈就让他输掉他的笔或眼镜。因此会馆或学校的这密斯那密斯都宠他,把他宠成个七尺大毛头。
回到恩娘和婉喻的家,他常常坐立不是,不知什么时候,一辆五成新的轿车替掉了黄包车,还添了一个女儿。焉识想,这下彻底落在了天井里。有了孩子啼哭和奶气的房子更不是他的家了。反正他很少在家里用功,女人们对他的书房也不恭敬了,冬天放一个大火盆,外面罩一个更大的铁丝罩,书房成了尿布烘箱。他有时会一阵惊慌,一转脸怎么连婉喻的模样都不记得,而他是有照相般记忆的人!
无爱成全了多少男人?也会成就他陆焉识。
就是在公共租界一个奥地利咖啡馆里,焉识碰到了大卫?韦。大卫?韦已经不是他在美国的样子,西装像是昨晚做过睡衣;一张长方脸瘦成橄榄形,若搁在女人身上是不难看的,但做男人就阴气逼人。算算他人还不到三十,眉心的深纹有六十岁,并为着非个人的、伟大的愁苦而紧锁。
“好吗?”焉识问大卫。
他看出不好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