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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就是那天夜晚刘先生告诉我他要去美国,而不是去香港,我才一下明白,我图的是什么。
殷恬菁说:噢,你下礼拜五走。
她这句话的逻辑不怎么样。她其实是把脑子闪过的一道演算读出来了:今天是星期六,到下礼拜五还有六天。六天够把一笔三角情债结清了——够吗?她还可以造访一次李师长,如果他还是没有同他乡下媳妇了断的意思,还是为他的马团长驴团长乱拉皮条,她就在星期四的晚上给刘先生打个电话;我决定和你去美国。美国在我无知的母亲心里没有种族歧视,没有宪法中两度遭遇的“排华法案”,没有芝加哥满街影影绰绰的流浪者,没有给我找麻烦的fbi。她脑子里的美国是好莱坞华丽的布景,画在天幕上的明媚天空,将有色人种拦在外面的拍摄地海滩。在她无知的向往中,美国是华尔兹和香滨酒。云淡风轻的翩翩男女,舞来歌去不食人间烟火。她宽阔深邃的无知里,美国不存在那种火车、轮船、飞机、有轨电车、公共汽车,上面一律有这样的标识:“有色人种——这边;白人——那边”。她更不知道二次世界大战中的白人士兵,他们宁死也不愿输入有色人种的血液。我十九岁的年轻的母亲首先要同美国恋爱其次才是去爱刘先生。
菁妹,我走了以后,有什么事你去找魏小姐。她人很好,况且……她是自己人。
殷恬菁听出那言下之意:对那个解放军高级军官,你知道多少?他能让我放心吗?
你刚才要我跟你一同走?菁妹问。
刘先生哑在那里,希望使他浑身发颤。刘先生不属于文人无形那种文人,像这样目光瘫痪,嘴角瘫痪以至整个面容都出来一种不雅的呆相——这类时候极少。只发生在他看自己编写的剧目搬上舞台或银幕的时候。
跟我一同走吧。他说。说完,自我意识才麻酥酥地回到脸上、身上。
菁妹别开眼睛。睫毛低垂,盖住飞快转动的念头。
几秒钟后,她才不太情愿地点点头。她心里想,是好事就先答应下来再说。
刘先生一下子抡起菁妹,抢得她双脚悬空,黑色高帮学生皮鞋丁零当嘟像两只布娃娃的脚。刘先生激情发作也是气力很大的,菁妹想,提前就做起浪漫的美国人来了。半夜阴湿凋零的上海,就给他狂热的一个拥抱而抱成了好莱坞海滩。
他深深地把她十九岁的青春吮吸进去。我想那是我母亲得到的第一个跟性有关的吻。
刘先生在机场见我时,也在我面额上吻了一下。那只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