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描述者坐在路边的棚子里,替过路的人写下各式各样的梦境。好多年过去了,那些千奇百怪的意境无不在他的描述之中。通常的情况是这样的:路人们——都是些普普通通的人,只是在走进棚子的一瞬间表情有些迷惘——走进来,席地而坐,他们的口述或娓娓动听,或呆板机械,或沉迷,或晦涩,全都因人而异。描述者坐在对面不动声色,一一书写下来,收入一个黑壳笔记本,路人便怏怏离去了。慢慢地做梦的人渐渐稀少了,描述者一天比一天感到寂寞,然而他还是倔强地伸着脖子,朝着马路尽头不停地张望。他在期待一种从未描述过的意境,那里面凝聚了大量的热和能刺瞎人眼的光。他不能肯定那种意境清清楚楚地在他脑海里出现过,他只是确信有那样一种意境。他自己也无法直接将那种意境写进黑皮本。他必得要等待一个人出现,这个人可以将这种意境在他自己的梦中展现,然后在路边上将他的梦口述给描述者,描述者再为他记录下来。由于中间有了这样多的曲里拐弯的环节,描述者唯一能做的事便只能是等待了。
一天又一天,等来的人总是不能直接讲出描述者心里的意境,那意境也就总是无法变为文字,其不确定性也就总是无法改善。描述者于是一天比一天颓唐了,然而他还是倔强地伸着脖子。冬天的寒风将他的手脚吹得满是裂口,春天的湿气又使他的关节肿得像小馒头,路边这个简陋的棚子也开始漏雨了。大部分行人不再停留下来向他叙说梦境,只是冷漠地看他一眼,便匆匆赶路了。描述者一个不漏地仔细打量他们,他的心潮在希望与失望之间有规律地涨落。有时一天过去,只有一、两个人走进他的棚子里来,并且他们的梦境也十分平常,虽然里面有在茫茫太空里遨游的狂喜,也有在地壳深处的岩洞里死守的自负;有被猛兽捕捉的恐怖,也有垂死者的阴森等等,但他们从未梦到过描述者心中的那种意境。
也许这只是一种折磨,一种苦肉计?描述者无数次扪心自问,又无数次找不到答案。在做梦的路人离去之际,那不曾描述过的意境的光芒使他全身战栗不已,这战栗——仅仅只是这战栗本身,又使他确信了那种意境的存在。于是他将那不曾描述过,也不曾清晰地在脑海中出现过的意境称之为“风”。“风”每次都在叙梦者离去之际出现。现在他伸长脖子等待的,并不仅仅是做梦者了,他知道在他们离去后,便会有那种光芒,他越来越看出了这一点。
在雨季里来了一名老妇人,撑着巨大的雨伞,满头如雪的白发被风吹得乱蓬蓬的,细长的眼眶里的眼珠竟没有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