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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叔叔没有像平常那样用他的大手掌把我的头发揉乱,再抹平。他这次碰也不碰我,提着我的小藤箱,迈着阅兵大步。藤箱在他手中没有一点分量,是个玩具。妈妈跟在他身后,讲起我所有的生活陋习。贺叔叔笑嘻嘻的,看我用少年人都有的粗鲁和简洁语言回答母亲。像是他专注于寻找车厢。
就是你们叫做包厢的那种。
是等级制度。你可不能花钱买不属于你的等级,等级是荣授的,我们叫:待遇。
待遇,就是火车包厢,把贺叔叔和我与充满汗气和煤屑,不断有人吐痰、昂扬音乐中某人无车票被逐出车厢的众生百态的公有空间屏隔开来的私下空间。一切不允许被公众共享的,就叫“待遇”。
再给你一个例子:贺叔叔还有个待遇叫“小灶”。尽管他和所有人进同一个食堂,但他不必端着碗或锅同几百人站在队伍里。他直接走进屏风隔出的“小灶”。屏风是碗橱纱的面料,里外全看透。贺叔叔是个非常随和的人,在这时他却面孔绷得很紧,浓眉低压,像所有居要职的人那样显出稍稍的烦躁和沉重。走进屏风前他不和任何人说话;总是在进入屏风之后,他叫厨房杂工出来找一个某某进去说话。杂工说:某某,贺书记请你到里面去谈谈。后来食堂亏损,涨了饭菜价,许多人家重新买锅灶,饭厅内人烟淡薄下去,贺叔叔还是派人把某某叫到透明的屏风后面去谈话。
门拉合,包厢里很静。贺叔叔从他的漱口杯中拿出洗脸巾,对我说;擦擦汗吧,小伙子!
对。小伙子。我当时就喜爱上了这称呼。粗犷和豪放,我喜欢以后的几十年他一直这样称呼我,它破坏了一种天定的规范,有种挑战感。作为一个女孩所存在的重重危机,所注定的痛苦,因其而生的拘束和发育时的轻微犯罪感,都可能被否去。他这样叫我,是他突然感到一股压力。男女被掷入一个私有空间的压力。
是的。
但我此刻还不想叫它“性的压力”。
他小伙子长小伙子短地大声叫我。很快我活泼和自如起来。他自己也自在了。再没什么不妥了。我们笑、聊着天上地下、一个十一岁一个三十七岁,不能相信他们有那么多可聊。他微微笑着,靠在沙发上听着他自己的思考。
时而会听见一两句“雷锋叔叔”,“少年宫航模表演”或“普通活普及”。他问我为什么戴这么破烂的红领巾,我说,我们都喜欢当老资格;像你一祥,老革命。
他又问我:常见你脖子下面夹着个扁葫芦琴,腆着肚子在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