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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丝叫一声。她基本上不会英文,但这声“”叫得是味道不错的。璐向远处眯了眯眼。女儿此刻的六神无主也绝对是南丝自己的。母女俩的自作主张、自有主见谁也摸不透,如同深藏在防御和谦让体态深处的征服一切的野心,是不为人认识的。能看到的,就是这副凄惶可人的模样,眉心往额上拎着,乘车下错了站似的。璐和母亲在每天下午的三点五分见面,这个规矩已实行三年了。不过三年里这是头一次,南丝看到自己对女儿的修剪矫形大致完成。璐已绝没有同她父亲相像的危险了。璐真是像她十四岁时一样动人心魄的雪白,也有一对刚睡醒的眼睛;眼皮上浅微的褶皱,欲形成双眼皮却终于没有落入双眼皮的俗套。
璐穿10号牛仔裤,硬而宽的裤腿和她4号的细长腿形成可乐的、谁也猜不透的时尚。她的三十多个同学,全都是这副匪样。他们极端的遮蔽极端的无性别装束是为了另一个极端——他们忽然会穿起窄小无比、暴露多于掩蔽的“迷你”,露着牛痘疤、肚脐,抑或上月刚形成的双乳间浅显的细沟,或不久前才破土的十多根胸毛。他们这年纪只要极端;这极端只是为了强调另一极端。璐像他们一样,蔑视两极端之间的。南丝的男友罗生认为,在这个混账国家,这些混账年龄的孩子们都有着对于正常的仇视,把正常和平庸和愚蠢视为等同。不过南丝想,从今天起,什么也不能把璐的淑雅美丽隐瞒了。
璐走到南丝面前,皱皱眉,斜起目光嘟囔:“你眉毛怎么画那么黑呀?”
南丝当然不会跟她一般见识。她依照自己的道理染红指甲,涂黑眉毛,正如璐有璐的审美原则。但她们其实是一个质地,南丝对此很有把握。璐锁进白色卡迪拉克,等母亲抽完最后一口烟。一般情形下,璐对母亲的亲呢是用挑剔和轻蔑来表达的。
星期三下午四点半,是璐的芭蕾课。璐是十一岁差一个月的时候开始芭蕾课的,跟南丝自己一样。她在国内舞剧团跳过几年群舞,但她希望璐连那程度也别达到,最好就学点皮毛。“我恨芭蕾!”璐用英文说“恨”时很有激情。南丝不在乎地笑笑:“谁不恨?”她和女儿用两种语言说话很说得来,反使她们不针锋相对。别人的英文她不大懂,却懂女儿的。“不过我还是恨它。恨它。”这点璐也是像自己的,恨起来十分认真,爱什么倒是开心的;所有进取、发达都是恨在催动,“恨”是桩正经事,而“爱”只需开心,只是一种消磨。
“你想要什么?我要去acy’s退三件衣服。”南丝慈祥地从黑蝴蝶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