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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2>一 紫玉楼梯</h2>
祖母回到上海后的那个冬天,我家的楼梯有点拥挤。
家里人都陆续回来了。为了补偿多年来在外面对这个楼梯的想念,每个人登楼时都故意把脚步放重。“嘭、嘭、嘭”,觉得这下终于踩实了,不在梦里。
敲门声更多,一听到,家人又会“嘭、嘭、嘭”地冲下楼梯去开门。然后,好几个客人的脚步声就传了上来。
有客人来,妈妈又要去擦拭楼梯扶手了。但下去两次,都笑着上来。原来那么多人穿着肥肥的棉袄上上下下,早就把扶手擦得纤尘不染。妈妈故意拿着一块雪白的新抹布去擦拭,上来后把那块抹布塞到我眼前,说:“真是,连一丁点儿的污渍都没有。全是衣袖磨的,快要磨成紫玉水晶了!”
来得最多的是爸爸单位的同事。爸爸与他们见面,完全不存在“劫后重逢”的喜悦,而是非常尴尬。
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男子,进门就冲到爸爸跟前,结结巴巴地说:“老余,那次批判会上我失手推倒了你,是造反派强要我……”爸爸这才明白,现在单位里已经反了过来,在查他受十年迫害的事。
“那次是我自己没站稳。”爸爸说。
“这下你可以放心了。”一起来的赵庸笑着对络腮胡子说,“只要老余不揭发,你也就没事了。”
爸爸没有把头转向赵庸。
赵庸靠近爸爸一步说:“一切都是那个黑边眼镜的事,虽然他早就下台了。这次我们为你整理了一份他迫害你的事实,你签个名,我们交上去,就可以逮捕他了。”说着把一沓材料塞到爸爸手里。
这时爸爸才转向赵庸,说:“就是那个戴黑边眼镜的青年?我并不认识他,他也没有揭发我呀。”
说着,爸爸抬起手来,把赵庸刚刚递给他的那一沓材料撕了。当时的纸质很脆,那么厚一沓,他撕得一点也不吃力。他撕得很慢,也很轻。边撕,边嘟哝:“材料,材料,总是材料。”
赵庸失神地看着爸爸的动作,没有阻止。他知道今天讲不成什么话了,但临行又回身对爸爸说:“那个阿坚,吴阿坚,他也在‘文革’中受了苦,托我……”
没等他说完,爸爸就打断了他:“已经托了六个人来说过了。你转告一下,我不会揭发他,说到底也不是你们的事。”
过了几天,又有三个人敲门找爸爸,说是区政府来的,还给爸爸看了介绍信。他们说,爸爸是单位里受迫害最深的一位,现在拨乱反正,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