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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马上回答,她那树枝又打上头来。“嗳,刘荃!走了一半路了吧?”她偏着头,笑嘻嘻的望了过来。他觉得黄绢也在望着他。
“问我有什么用,你问司机。”他微笑着,心里却很不愿意。大家同学,本来也无所谓,她这神气倒像他们是极熟的熟人似的,很容易使别人发生误会的。他告诉自己说,现在他们都是干部了,下级干部最忌闹男女关系。而且现在他们是出发去做一件最严肃的工作,这种作风要给“领导上”一个不好的印象。
在这一个集团里,代表“领导上”的是张励同志。张励是个党员,是文化局派下来的,作为他们这工作队的负责人。他大概有三十岁年纪,高个子,很富泰的一张长脸,胡渣子很重,两个青绿色的腮帮子,厚厚的淡紫红的嘴唇。在一群青年里面,更加显出他的沉着,他坐在一边,只是微笑着。刘荃认识的人最多,替他一一介绍。刘荃在北大的时候,是学生会里的一个活动份子,和其他几个大学里的学生组织经常的有接触。他口才虽然不见得好,人很诚实可靠,又是青年团的团员。张励显然是很倚重他,将他当作这一群人的领袖看待。
太阳哂得头痛,大家背对背坐着,都盹着了。卡车颠得厉害,尻骨磨得实在痛,就又醒了过来。就这样昏昏沉沉的醒了又睡,睡了又醒。刘荃最後一次醒来,空气里忽然闻到一阵极浓的土腥气。但是并不是土腥气,而是一种沙土的清香。原来下起雨来了。这卡车上面一点掩蔽也没有,然而这一下雨,大家反而振作起精神,又高声唱起歌来,车也开得更快了,因为地下的浮士化为泥浆,像稀粥似的又黏文滑,车轮就快转不动了。
“快到了,马上就到了,”大家互相安慰着。车子如果突然抛锚,在这前不沾村,后不着店的地方,那就只有摸黑走到韩家坨,连一盏灯笼都没有带。
天已经黑了下来,风景也渐渐变了。不知道什麽时候,汽车已经驰出了土沟,眼界陡然一宽,黄昏的天色绿阴阴的,上上下下都像是浸在一个绿玻璃缸里,阴暗而又明晰。
“到了!到了!”一片欢呼声。
大路旁边一片高粱地,高粱秸子长得比人还高,正是青纱帐的季节。过了高粱地,路边渐渐就有些菜园,夹杂着一块块的坟地,偶尔也有一两间茅屋。然后就看见一丈来高的一道黑土墙,绵延不绝。土墙上挖着大大小小几个门洞子,在一瞥之间,也可以看见里面的许多灯火人家。这一带的村庄,都筑上这样一个土圩于围在外面,防御土匪。
忽然一阵锣鼓声,土圩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