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南方之夏日 (第2/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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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在叫。蟋蟀的叫声是黑的,我不喜欢,天牛和纺织娘则是亮的,还有猫头鹰也是黑的。夏天是亮的,四季中我最喜欢夏天,冬天则是黑洞洞的,有樟脑丸的味儿。
家里烧不起煤,外婆带领我和两个小弟上山去耙柴草。太阳很厉害,林子给晒得“喳喳”作响,松毛虫动不动就掉在身上。每当我们身上出现一块红肿,外婆就连忙朝那肿块吐一口唾沫,揉几下即说:“好了。”然后诡诈地笑起来。伤处还是火辣辣地痛。柴草装满了箩筐,外婆就坐下来休息。她甩掉额上密密的汗珠,眯缝着老眼打量太阳,然后又开口讲起那个老而又老的故事:“我们家里有个舅舅,从一个和尚手里得到一件背心,穿上之后冬暖夏凉。”“要是我有一千块钱,马上去买一件那样的背心。”我睁大眼睛,遐想连翩。“那种背心是买不到的,只有法师才有。”
外婆年轻时一定是个眉清目秀的美女,她的牙齿很白,很结实,能咬断细铁丝。她是异常刚毅的,但周身总是缭绕一种神秘的气氛。她会在睡下之后突然惊醒,猫着腰去监听一种不明原因的骚响,还用手中的棍子拨出哗哗的声音。有一次我试着问过她,她眨了眨眼,矢口否认。她认得山上的每一种野菜和蕈类,每天都用我们采来的野麻叶做成黑糊糊的粑粑当饭吃,还叮嘱我们:“嚼得越久就越甜,口水里面有糖。”我试过,果然如此。她给那些菌子取出最好听的名字:包子菌、凉山菌、红衫菌、公主菌,等等。靠着这些野菜和菌类,我们才保住了性命,而她,因为绝食和劳累,终于死于水肿病。她躺在我们那个大床上的一角,全身肿得如气枕,脸如尸布,下陷的两眼闪出刺人的亮光。她反复地告诉我们:电灯的拉线开关上站着两只好看的小白鼠,正在做游戏。“下来了!下来了!捉住!”她大叫,眼中泪光闪闪,面孔上冷汗淋淋。在她安静的时候,她就凝视窗户上的那片太阳光,带着笑意问我们记不记得夏天的事。“其实鬼是没有的,我活了六十岁,从来也没见过。”她握着我的手说。她的掌心潮润,发热,完全不同于往常那种冰凉舒适。临死前有人送来了补助给她的一点细糠,她再也咽不下去,就由我们姊妹分吃了。糠很甜,也许是外婆的血,那血里也有糖。我们喝了外婆的血,才得以延续了小生命。
外婆死了,但我一点也不悲伤,我还不能理解“死”的含义。在我的概念里,“死”只不过是一件黑的、讨厌的事,不去想它就完了。只要火红的落日从茅厕后面掉下,塘边升起雾气,我蹲下来细细一听,就听到了那种脚步声:“踏、踏、踏……”炎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