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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
“我怎么知道?我管着吗?”霜降说。她还恼着什么。
恼自己的非分之想,或恼大江张口闭口“我们家”,那目空一切,那到了欺负人吓坏人程度的优越感。
“你当然得管,就是你和我拌嘴,我忘了计数!”
“我和你拌嘴?!我可真稀罕和你拌嘴!……”霜降自己也不懂:怎么恼得收不住了。
大江不跑了,停下来伸胳膊伸腿。“唉,你不是北京人吧?哪儿人?”
“乡下人!”
“乡下人好哇,”他又笑出一嘴饱满的牙,嘴也不一高一低了。“那帮人他指指程家院个个都是乡下人。我也半个乡下人。我们老爷子小半生都是两只泥脚杆,祖祖辈辈挑不出一个不穿草鞋的:想想看有多惊险,要是我们老爷子当年安分些,不闹革命,这一院子人现在还在山旮旯里,两脚杆子泥。老爷子闹革命还真闹对了,给自己闹下这么个小院,这么个大院!”他说着开始做俯卧撑。“你来帮我个忙好不好?”
霜降看看他,想又什么把戏来了。她真想看透他,这个叫大江的少爷。似乎他做少爷做得心满意足又怨气冲天。
大江停下动作,看她斜着身从坡上颠下来。霜降今早梳了根辫子,她晓得自己怎祥打扮怎样好。她也晓得自己心又不老实了,又让她全身拿起劲儿来。
“你是不是想在这里遇上我?”大江笑着问。她否认。
仔细想,像是记得谁说起大江每日晨跑夜读。但她坚决否认她来这里是为了会他,对自己,她更得否认得彻底,她还告诉自己:他把殷勤和主动都赖到你身上了,千万不能再理他。她却管不住自己的眼,它们还在朝他闪,闪得她一阵悲哀和烦乱,想,那点痴妄竟如此顽强。
“帮我捺住我的脚,”他对她说。“最后投劲的时候得有东西压住我的脚。”他脸已由红变紫。
霜降想着“不理他不理他”,手己捺到了他脚上。他说:“使点劲!要不,你坐在我脚上。”她知道那会更不成话,但人已坐上去。他一动,她也一动。她身体里面外面都在一动一动。她看见他腹上两排方方的肌肉,肚脐很整齐,再往下有些淡淡的茸毛。怎么可以留神到这一切?她慌得吞口唾沫。仿佛她突然间懂得一种痛苦,那来自女人天性的痛苦。
大江结束了锻炼,站起来,她嗅到他身上的健康,就像她能嗅出四星身上的失眠和监禁。别去想四星。你又不喜欢四星。那个长久无声的拥抱让她感到被死抱过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