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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今一个十六岁的男孩能干什么?还是让父母伺候吃穿的大宝宝。最多顶一顶嘴,但不会有宏大的谋反企图。那时十六岁的男孩子,已经干得出许多大事,比如在日本军征的粮食里撒六六粉,从百老汇大楼顶层撒反日传单。温世海就是在一个乖儿子的伪装下,夜夜忙着抗日的小男子汉。
他每次在钢琴课结束时,都想和我们聊聊。他不能和他的父亲、母亲聊,他们太没骨气了,早就在殖民者的势力夹缝里活得舒舒服服。他从我的一两句对日本罗圈腿的打趣中看到希望,想把我的攻击性语言好好利用一下,提升一番格调,变成抗日的积极力量。可我就那么点激情,那一刻全用在恋爱上。
你们到我们学校来参加音乐会吧,他在门口给了我两张票。他上的是一所美侨学校,聚集了不多的中国富豪或名流的子女。我们的音乐会很灵的,两个女高音都灌过唱片!请一定赏光!
这一刻世海的两只眼睛一点也不呆钝,我和彼得就是他走出平庸的向导似的。
彼得热切地看着我。希望我答应带他去这个音乐会。
音乐会规模不大,在学校的礼拜堂里举行。彼得看见一对对珠光宝气的男女拥着一个个如花似锦的少年,便轻声向世海打听,那些男女是什么名流。
礼拜堂的门厅宽阔,摆出长条桌,上面陈列出冷餐。门厅的一头,搭起一个酒吧。上海的各国美肴这里都有。欧洲一片战火,可是它的葡萄酒、香槟照样整船运来。一九四○年的六月,上海的犹太难民正抱怨天亮之前走路常常被尸体绊倒,抱怨只生孩子而不喂孩子的中国父母,把孩子的小尸首到处乱扔。这些抱怨者该到这里来换换眼界。藏污纳垢、苍蝇如云的上海包藏着这样一个精致高雅的上海,这两个上海似乎从来不碰头。
学生家长里有一个美国医生,他在百老汇大厦附近开了一个私人诊所。他正好在我前面取冷餐,大声地谈论上海当地供应的生理盐水和葡萄糖不够干净。美国人嫌恶黑人和中国人嗓门大,而这位美国医生的嗓门又让他周围的几个英国人皱眉撇嘴。
我笑着问他,能否把他手里的公用银夹子放回去,因为我需要用它取两片弗吉尼亚火腿。
他的大红脸蛋更加红了,对我诚心诚意道了一声抱歉,我说没什么,我去过您的诊所呢。
噢?
是的。我去那里申请过口录打字员的职位(我打字飞快,比弹钢琴出错还少)。
真的?
我的打字考分第一。您当时是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