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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1-2000
我于一九八八年开始与近藤女士对话,多年来的这些谈话大部分都是涉及文学方面的,此处发表的仅是当中的一些片断,这些片断在今天看起来仍不过时。近藤女士是东京日本大学教授,专业是中国文学研究,作者的所有作品都是由她翻译出版。近年来她还在东京出版了一本残雪评论专集和一本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专集。以下谈话由我整理。
<h4>关于写作</h4>
(谈话发生在一栋破房子的平顶上头,季节为冬天)
答:你写下的句子那么透明。但是你很久不写了。
问:是啊,我并不喜欢写。我总是希望自己消失得无影无踪。再说有的东西不能写,比如你的小说《思想汇报》的评论。那种东西没法尝试,你想不出我有多么恐惧,如果硬去写的话,我会死掉。
答:我也是一样。近来这种情况越来越频繁了。我想了个办法,写几句又在房里走动一下,想些别的事,免得因为过分的恶心而写不下去。这样做很有作用。但也许不适用于你,你毕竟是日本人。我一边看着窗外一边想,我在两个世界里进进出出嘛。实际上哪一个世界呆久了都会恶心,当然最恶心的还是写作,也是你说的交合的瞬间。所以还是要写,我们只有这一种以妥协为前提的武器。
问:不写也可以。像《苍老的浮云》里头的虚汝华:“我吃酸黄瓜,过得很坦然。”活就是写。
答:当然也可以。但老天给了我们才能,也限定我们只有在写当中才能充分活。我一定要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我不甘心啊。
问:(沉默)
答:我常想,休息一下吧,享受一下人间的生活,可是立刻就发现自己享受不了,于是只好回去写。这种情况,美国作家威廉姆・巴洛夫在他的小说《Junky》里面的体验同我很相似,所以你才会买了这本书送给我的吧。巴洛夫小说里的主角并没有达到作者的境界,作者的境界高主要是他写出了《Junky》这本书,也就是说他要告诉别人的冲动使他的境界升华。吸毒毕竟是被动的行为,既然结局早定下了,只好一天等于一年地将时间细分。我不赞成吸毒。
问:你在说我吧?
答:我只是在分析自己以自娱。你写的一系列的评论都达到了诗的极致,不止我一个人这样看。如果我们都不写,仅仅像水消失在水中一样静止,这件事就不存在。我们难道不是那个无边无际的世界里的一个“事件”吗?我愿意这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