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够吃一冬春的高粱米。从八月底开始,秋雨绵绵,高粱地里黑土成泥,被雨水沤烂了的高粱秸有一半倒在地上,脱落的高粱米粒都扎根发芽,高粱穗子上的米粒也一齐发芽,在衰朽的灰蓝色和暗红色的缝隙里,拥挤着娇嫩的新绿,高粱穗子像蓬松的狐狸尾巴一样高扬着,或是低垂着。夹杂着大量水分的铅灰色乌云从高粱地上空匆匆忙忙飘过去,高粱地里滑动着一团团朦胧的暗影。坚硬的冰凉雨点打得高粱秸秆刷啦刷啦响。一群群老鸹困难地搧动着湿漉漉的翅膀,在村前的洼地上空盘旋。在那些日子里,阳光像金子一样珍贵,洼地里整日笼着粘腻的雾气,有时稀薄一些,有时厚重一些。
爷爷病倒后,父亲称王称霸,他率领着王光、德治、瘸子、瞎子、倩儿,持枪荷弹,与前来洼地里吃尸的狗展开了残酷的战斗,父亲的枪法,就是在打狗的战斗中练就的。
爷爷有时候有气无力地问几句:“小子,你打算干什么?”
父亲眉宇间凝结着恶狠狠的杀气,说:“爹,我们打狗!”
爷爷说:“不打也罢。”
“不行,”父亲说,“不能让这些狗吃人。”
洼地里集中了近千具尸首,八路们那天只不过把尸首聚拢成一堆罢了,根本没来得及认真掩埋。那些潦潦草草盖过几抔黑土的尸首,也被淅沥的秋雨把泥土冲刷掉,或是被狗扒出来。不紧不忙、下下停停的秋雨把尸首泡肿了,洼子里渐渐散出质量优异的臭气,乌鸦们、疯狗们瞅着机会,冲进尸堆,开膛破肚,把尸臭味折腾得更加汹涌地扩散。
狗的队伍极盛时,大概数字在五百条与七百条之间。狗队的三领袖是我家的红狗、绿狗、黑狗。狗队的基本力量是我们村庄里的狗,它们的主人,几乎都躺在洼地里散发着臭气。那些时来时去处在半疯状态的狗,是邻村有家可归的狗。
父亲和母亲一组、王光和德治一组、瘸子和瞎子一组,分散在洼地三个方向。他们伏在用铁锹挖出的掩体里,紧盯着从高粱地里延伸出来的三条被狗爪子踩出来的小路。父亲抱着“三八枪”,母亲抱着马枪。“豆官,我怎么老是打不准?”母亲问。“你太着急,慢慢地瞄准,慢慢地勾枪机,没有个打不着。”
父亲和母亲监视的路口是从东南方向爬过来的,小路有二尺多宽,弯弯曲曲,呈现灰白颜色,倒伏的高粱在路上支起屏障,狗们一钻进去,就消逝得无影无踪。在这条路上出没的狗队领袖是我家的红狗。尸体的丰富营养使它的厚厚的红毛灿灿生辉,不停运动使它的腿上的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