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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浪掀起来,断臂残腿,腥肠臭血,像冰雹般、像美丽温柔的爱情一般拋洒在老百姓头上。
爷爷别别扭扭地掏出枪,瞄得那在万千人头中沉浮的土八路脑袋亲切,勾了一下枪机,子弹正中眉心,两颗绿色的眼球像蛾子产卵般顺畅地从他的眼眶里跳出来。
“同志们!冲上去,抢夺武器!”八路在人群里大喊。
清醒过来的黑眼和铁板会员们对准人群,胡乱开枪,每发子弹都咬肉,每发子弹都连续钻透几个肉体才余兴未消地停留在肉体内或沮丧地划着漂亮弧线落在黑土上。
爷爷看到了,在乱纷纷的人海里,土八路脸上鲜明的特征。他们像溺水的人一样拼命挣扎着,他们脸上那种贪婪凶残的表情令爷爷心如刀绞,往日里慢慢滋生的对八路的好感变成了咬牙切齿的憎恨,爷爷准确地打碎一张又一张这样的脸,他自信没有枉杀一人,而在后来的孤独岁月里,他想到,中了黑眼和铁板会会员的子弹倒在黑土地上的,全是善良的无辜百姓。
父亲从爷爷的腋窝里挣脱出来,掏出了他的橹子枪,喧嚣的声浪震得他眼花耳聋。他下意识地开了一枪。父亲遵照着他的习惯,追踪着他射出的第一颗子弹。他看到他的圆头子弹笔直地钻进一张洞开的嘴里。是一个二十多岁的、挽着小髻儿的年轻妇女的嘴,鲜艳的红唇,洁白的玉齿,丰满的下巴,都是构成一个女人美貌的重要因素。爷爷听到从那张嘴里发出青蛙一样的叫声,鲜血挟带着破碎的白牙溢出,那女人睁着两只柔情脉脉的灰绿色大眼睛,看着我父亲,然后,急遽地栽倒在黑土上,人流立刻把她淹没了。
村子里响起了冲锋号,爷爷看到,胶高大队的一百多个队员,挥舞刀枪棍棒,在大队长江小脚的率领下,吶喊着冲了过来。南边的高粱地里,五乱子用刀背砍着他那匹花马的屁股,率领马队,拼命往北跑。花马像痨病鬼一样喘息着,马脖子上的汗像蜂蜜一样又粘又稠。溃散的人流堵住了马队的进路,五乱子打马冲进人流,马队随后冲进,百姓无法止步,撞到马身上,马队像陷进了沼泽,马仰起脖子,发出绝望的嘶鸣。在五乱子身旁,有两匹马被发疯的人群撞倒了,骑马人随马歪倒,无数只黑色的脚从马身上、从骑马者身上践踏过去,罹难的马和人发出同样哀怨的绝望叫声。有一个举着匣枪但却无法射击的胶高大队队员——也许就是他打死了扶持旌表的铁板会员——被人流裹挟着涌到五乱子马头前,五乱子漂亮的面孔剎那间痉挛出数道横肉,那个队员开了火,子弹却飞到天上去,五乱子的日本马刀寒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