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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亚农红脸蛋绿了,用假嗓子"老母!老母"地喊。
梅吴娘的右手仍然抓住炉子通条告诉儿子,怪只怪她这只手不好,不够快不够有力气,没在那个小赌鬼出娘胎时掐死他,只掐出个不男不女的嗓门来,代他跳海做水鬼的父亲来跟她梅吴娘讨债。
梅亚农的嗓子突然变了,变成低沉嘶哑的野兽嗓子。他用这条嗓子继续"老母老母"地喊,央求老母再去烧一烧炉子通条,往他手上来,是他的手的罪过;他的手不是他自己的,是他跳海的父亲的。
梅吴娘在突然变嗓的儿子面前慢慢松开炉子通条。几个月后,她养蚕缫丝的手便有了一张坚硬如核桃壳的手掌。皮肉变成了痂,直接结在骨头上。
以后梅亚农成了学校的楷模学生,门门功课前三名。
再以后梅亚农考上了北京的京师大学堂。
辛亥革命成功了,梅亚农在北方做了几任官,这个总统上来,那个总统下去,他在革职复职之间跌宕,终于弃官经商,官和生意从未做大,三代人算是衣食无忧,但有一条让梅吴娘最中意这个不得意的儿子,就是他从不沾赌。
梅晓鸥知道祖父母在北京东城的两间房还是曾祖父置下的。梅家一代代人都凡俗平庸,只把这个做过京官的祖先当传世光荣。
第二次看着卢晋桐断指的梅晓鸥心那么冷那么硬,就是梅吴娘附体。梅吴娘似乎明白男人在此刻要唱的苦肉计,干脆她替他们唱,把她自己的手掌制成一块核桃壳,这一唱就唱绝了。晓鸥冷眼旁观卢晋桐第二次对着自己的手指头举起刀,可她一动不动。她怕自己动;她一动就会夺过刀朝卢的脑壳剁:要剁就剁它。祸从它起,跟手指无关,那里面装着疯了的脑筋,输钱输疯了,想钱想疯了,祖祖辈辈把穷疯了的苦楚和屈辱通过祖祖辈辈的父精母血灌输下来,灌输在那脑壳里,渐渐形成一句暗语:发财要快啊!
晓鸥总是纳闷,中国男人们以别的方式发财之后,为什么还要到赌桌上来发财。赌桌上一翻手可以是一笔横财,难道是这横空出世般的快给他们其他发财形式所无法给予的满足?纸牌一模一样的背面掩藏的未知和无常太奥秘了,从那奥秘到输或赢的谜底揭示,也许只要半秒钟,假如翻开的是一笔财,那么这笔财发得就太快了。从古至今,改朝换代在中国是眨眼间的事,因此发财要更快,慢了就来不及了,兵荒马乱又该过来了。上一次兵荒马乱和下一次兵荒马乱之间,给人留下发财敛富的间隙是多么短促,过去得多么快!因此华夏苍生一代比一代焦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