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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厢里的广播机播送着解放歌曲与苏联音乐,从早到晚无休无歇,震耳欲聋。火车轰隆轰隆向前面疾驰,但是永远冲不出那音乐的氛围,随它跑得多么快,那闹轰轰的音乐永远粘附在它身上,拉不完扯不断,摔不开。
天黑了,车上亮了电灯。广播机播出一个尖锐的女音:「现在──开始──供应──晚餐──现在──开始──供应──晚餐──」
乘客开始骚动起来,听从那尖锐的声音的调度,按照车辆的号码,分批轮流到餐车去吃饭。
吃饭时间过了,窗外一片漆黑。广播机里奏的是一个苏联红军的军歌,金鼓齐鸣,喊声震天。听众仿佛被关闭在黑暗窒息的留声机匣子里面,卷在那疯狂的旋律里,毫无闪避腾挪的余地。
幸而中国人一向对于喧嚣的声音不大敏感。大家依旧打盹的盹,看报的看报,在那昏黄的灯光下。广播机里的女人突然又锐叫起来:「伟大的──黄河──铁桥──就要──到了!──伟大的──黄河──铁桥──就要──到了!──大家──提高──警惕──保卫──黄河──铁桥!──大家──把窗子──关起来!──大家──保卫──列车!──保卫──黄河──铁桥!」
车厢里一片砰砰的响声。大家纷纷站起来关车窗。
张励与刘荃本来倚在椅背上打盹,也都惊醒了。刘荃坐在近窗的一面,睡眼惺忪站起来关窗。但是那扇窗户嵌牢在里面,涩滞得厉害,再也推不上去。张励也站起来,帮着他扳,也没有用。
「乘务员!乘务员同志!」张励叫喊着。
不看见乘务员。只有一个解放军背着枪在车厢里出现,缓缓地在座位中间的一条甬道里踱过来又踱过去。
刘荃继续用力扳那扇窗户,火车正在疾驰,风力非常大,另一个关窗的人随便向外面吐了口痰,立刻被风刮到后面去,刘荃正把脸探到窗外,落了几点唾沫星子在他脸上。他皱了皱眉,伸手到口袋里去掏手绢子。
然后他突然注意到那解放军紧张地端着枪对准了他。他衣袋里的那只手不敢拿出来了。
显然是以为他是在掏手榴弹,预备炸毁铁桥。
火车轮轨轰隆轰隆的响声突放大了一百倍。车子正在过桥,浓黑的窗外不断地掠过较浅淡的灰黑斜十字架,钢铁的桥阑干的剪影,仓皇地一瞥即逝。
「乘务员同志!」张励还在着急叫喊着:「这扇窗子怎么回事,关不上!」
最后的一个灰色斜十字架在黑暗中消逝了。轮轨的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