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尼斯医生 (第3/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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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营去,假如他们还收留你的话。我简洁有力地说:“我来看你,是为了得到医治,最起码是得到好点的安眠药。”
“没门儿!”他说,“我不会给你开安眠药。越好的安眠药越坏。”
我说,没有药我今天是不会走的。既然我们都在军营里混过,我也就不考究语气了。美国俗话:“做任何事都有一个正确方法和一个错误方法,还有用来区别对和错的“军队方法”。我就用这军队方法从丹尼斯那里逼来十颗药片。他命令我只吃半片,实在熬不住,再吃那半片、他声音虽依旧粗重,眼睛却是自家姥爷式的,担忧而心疼地瞅着我。他其实在说这样的潜语:“你要乖点,晓得好歹,孩子。”
后来我先生去他那里做例行体检,回来就说丹尼斯是老怪物。在肛检时他自言自语地说“你该为你的运气而高兴。我手指头特细,远近闻名的细——好多人慕名而来请我做肛检呢!”
在一次朋友聚会时,碰巧有个医生,他听说丹尼斯任我们的家庭医生时,说:“啊,他还活着!”
但我觉得他除了老,以及倚老卖老的出口粗鲁,在治病上还是无可挑剔的。只是他对安眠药的军阀式控制,很令我吃不消。我每次要逗着他说半天有关他孙子孙女的趣闻,才讨得几颗药片。他总说:“安眠药不是糖豆儿,你给我记清了。”
我还是决定辞掉丹尼斯。之后我投奔过两三个家庭医生。到一九九六年十一月,我才正式进入旧金山的“失眠中心”。给我诊断的失眠专家(他首先是一位精神病理学家)对我一面摇头一面说:“假如你那些家庭医生在给你开安眠药时不那么慷慨,你的失眠不会恶化到今天这步田地。”
意思就是,在安眠药上对我的娇纵,是这病的真正诱因之一,是医生们图在我这里找点清静,图省事,也就是不够负责使然。
我这才顿然想到了丹尼斯,五年前每给我一张安眠药处方时,他那不安抑或痛心的目光。我再次打开医生名册,却不见他的名字了。我不知这回他从哪个意义上退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