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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巧巧心里念:就不抬头,就不抬头。这是巧巧赶场卖东西自己和自己做的小游戏,每回埋下头不巴望不招徕谁也不理,往往就会来个不期而遇的。巧巧从十三岁就替父母赶场,卖鸡蛋,卖干海椒、橘子、抽皮糖。只要能装进她背兜的,她都背得起。走到大路口,有卡车、拖拉机路过,十有八九都能给她拦下来。有时碰不上机动车,自行车、鸡公车也将就。那些推鸡公车、骑自行车的人招架不住巧巧那两酒窝的笑。假如骑车的“大哥”说他驮不动,巧巧逼他那样说:那你来坐,我来驮你嘛。要不就说:大哥驮我,我剥橘子给你吃嘛。一把岁数的给她水灵灵地叫成大哥,还有一瓣瓣橘子剥得溜溜光由一只小红手从肩后喂到嘴里,男人们也不觉亏什么了。最开胃的是巧巧同你逗嘴。你说,咋不去上学?她说,我上学,你给我去卖橘子吧;你说,橘子是你家种的?她说,不是,是去你家偷的;你要抱怨,骑不动了,她就说,老啦!或说,我爸能驮四袋洋灰,未必你比我爸还老?!巧巧、巧巧,两片肉嘟嘟的嘴唇两岁起就是巧的。
秒针整整打了十转。巧巧抬起头,见候车室大厅里已没什么人了。四个小乞丐在分一堆硬币、小钞,花猫般的脏脸上已有了一点儿狰狞。巧巧听不懂他们撕咬出来的话,只知道是种侉话,比黄桷坪的话更偏远、更荒野。而小叫花子们远比巧巧都市化多了,半点怯生生也没有,懂得一本导游手册或一张市区地图在什么样的人手里能挣出什么样的钱来。这些小老油子们总是跑着大都市从不可缺少的龙套。黄桷坪也穷,但从未穷出“讨口子”来。出来的都是巧巧这样的要强姑娘。四年前狗狗的姐姐三三头一个离开了黄桷坪,再没回来,回来的就是一年两回的汇款单,还有一张相片。三三在相片上成了个“华侨”,简直就是小一号的曾娘。狗狗妈拿着汇款单和相片挨家跑,是对三三意见大了的那种笑:鬼女子!妖精施怪的,挣两个钱不够烧的,衣裳裙子高跟儿鞋!隔年四海叔的两个女儿也消失了。混得好混得孬,四海婶一个字不提。黄桷坪走出去的女孩,如果没有汇款单来,她们的父母就像从来没有过她们一样,就像怀胎怀得有鼻子有眼了,硬给镇计划生育主任押解去打掉的那些娃儿们一样,落一场空。那些父母想得很开:这些没款汇回来的女娃儿就算多怀个十六七年,十七八年的一场空。黄桷坪的人从不为那些干干净净消失掉的女孩们担心。倒是个把回来的惹他们恼火。回来的女娃儿里有巧巧的堂妹慧慧。慧慧在深圳流水线上做了一年出头,回来脸白得像张纸,一天吐好几口血。从县医院拍回的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