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歌苓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傲轩小说网www.axxsw.net),接着再看更方便。
执行这教训,巧巧就给他一天空白脸色看。
这样熬大宏熬了他十多天。傻东西名分下欠的那两拳或两脚仍是在欠下去。这天大宏晚上十点过才回来,雨衣一路滴水滴到巧巧床前。他从口袋摸出一沓钞票,叫巧巧数,看够不够买电视机了。巧巧空白的脸便立刻有了内容。她飞快地把手指在舌尖上蘸着,捻动一张张钞票。然后她跳下床,打开抽屉的锁,又把钞票数一回,夹进存折,把抽屉重重一关,锁上。大宏见她穿着那条粉红内裤跑到屋外,摘下一条五花腊肉,又去菜园子掐下几棵蒜苗。她吩咐二宏把腊肉上的厚厚一层黑烟灰洗下来,又打发大宏去拣米里的稗子和砂粒。哥俩看她活泼利索,笑出了一模一样傻得可怕的笑。这笑此刻也不败巧巧的兴,她一边兴冲冲抱怨锅台的脏,一边喜洋洋骂着男人能管什么家?男人还不把个家管成猪圈?她手脚口舌一块麻利着,连二宏直瞅她粉红内裤下裸出的粉红小腿,她都慷慨地给他去瞅了。二宏眼里的巧巧是刚揭开蒸笼的白面馒头,暄暄的,热腾腾的,带股发甜的气味。巧巧这些天在被窝里孵出鲜嫩圆润的一个几乎崭新的巧巧,原本的丰满此时便是饱熟了。肌肤灌足浆汁而略略透明,是一层透明的粉红。大宏凑着灯光仔细拣米,听巧巧和二宏异口同声哼唱“血染的风采”。两人起码唱出五个调门。大宏头一次见巧巧对二宏笑一下,虽是嫌他嗓子太左而皱眉的一笑,但大宏觉得二宏和自己被饶过了。一会巧巧摆出三个菜来,还烫了一瓶高粱酒。三人这顿晚饭吃得暖洋洋的。
以后巧巧回想起这顿晚餐时,连它的气味、温度都记得很逼真。在她生命的最后一刻,她都能忆起那碧绿的蒜苗、那烈酒的气味。
二宏这餐饭吃得出奇的安静,偶尔一两句愚蠢的多嘴,巧巧也没白他眼。大宏却是紧张的,似乎这样的融洽不知将要他付什么样的代价。他还紧张巧巧会问钱的来路。她却一字不问,只说电视机该放在什么位置,厨房还是她和大宏的卧室。大宏被她弄得直是满心感慨——她原来可以给我们多少快乐啊。巧巧说到了遥远的黄桷坪,说到镇上的电视机前总有争执不休的男孩女孩,男孩要看足球,女孩要看电视剧。大宏此时充满做牛做马的渴望,只要巧巧一直这样比划着两只带酒窝的手,永远滔滔不绝。
饭吃罢时,雨下得开锅一样。大宏二宏是两张一模一样的紫红脸,额上的头发汗湿了,汗顺着太阳穴淌到两腮。巧巧竟忘了每次看见这两张汗湿的脸心里必出现的话:吃饭出汗,干活白干。她自己也喝了两盅酒,变得什么都好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