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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已漏出一半的气了。她看了看地上的巨大茶缸,半缸水还在。她是靠水度日养病的。病自生又自灭,她呢,自灭又自生。她站不稳,跌倒在床上。她在想自己做的梦,零零碎碎的画面、形象,都是邵天一那孩子。她病魂悠悠的几天里,天一来过,陪伴过她,这点她深信。
他无法向她说清,那不是梦,他和她相约,必须病做桥梁。她扶着墙站起,扶墙的手抖得像八九十岁。他陪伴她吃着泡面,啃了半根皱巴巴的萝卜,就像他活着的时候,多少次陪伴她吃最简单的饭食,因为相互就伴,吃得总那么香。然后她上了路,走走歇歇,傍晚才到一家门口,嘶哑地叫了一声“毕世康”。姓毕的学生看见她,心想,完了,逃课的老师回来了。她对毕世康说:“明天早上都到学校,看篮球比赛!”她用DVD上的美国篮球赛当糖果,哄他们上学。他想她好可怜,挣不了几毛钱薪水,把学生们当山林里珍贵的画眉蛋东一颗西一颗地捡来。这原先产画眉的山里,眼下只听画眉偶然地唱,难见画眉一根羽毛,更别说画眉蛋。教学之于她就像母爱,是女人就有,是母亲就有,不付出不行。她从毕家出来,天快黑了。毕家的老人只剩了一个,毕大娘说山上有野猫呢,搞不好还碰上熊,一个人咋走?老师不走了吧。
她说还有一家要通知,明天可要孩子去上学哦。她摁亮了手电筒,一支手电筒才能照穿几尺黑暗?
只有他陪伴她,他上一生太短,没陪够,没爱够,现在接着爱,没有妒忌没有障碍没有期限,什么时候能陪够爱够?早着呢!
他陪伴她到深夜,陪伴她到天渐渐发亮,山那边出太阳了,阳光要两小时才能照到山这边,但天早早红了,她病黄的脸也给天映得发红,原先嘴唇上那层爆裂的皮下面,新鲜的嘴唇长出来。不死脱层皮,就是她现在这样。脱层皮能重生多好,现在她可是他唯一的,独享的。
他陪伴她来到校舍,太阳光刚从山那边照过来,山的身姿给镶了金边。教室只有一间,其他的空关太久,里面的板凳都被人偷光了。学生们来了过半,从来不会全数都来的。心儿开始点名,点到某一两个缺席的,其他学生说他们去了城里,找他们爹妈去了。去了城里便可以永久逃课。城市中的流动居民在向一个世纪前退化,形成不小的文盲人口。心儿操这样的心呢!假如可能,他愿意充当一个学生,顶上一个名额,填满一张空课桌,让心儿眉心打的结稍微松开一点。下午学生多了一些,都知道电视篮球赛最后一堂课才放映。学生中最大的十四岁,一到十五的,就可以冒充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