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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德国小镇》这书一向怀有恶感,也想不出能为它说些什么好话,直到我开始想起它的三个主角,情形才有所改观。他们是:前难民黑廷、尖刻的实用主义英国外交官布拉德菲尔德、有驱迫感和不快乐的调查员阿伦·特纳(我私底下把这个角色编派给自己)。想起他们,我才不得不勉为其难承认:这小说毕竟已达成我当初想达成的目的,而它也不像我一直以为的,是个碍眼物。
我厌恶这小说有好些理由。首先就是,我原拟写的是一部近似讽刺英国政治风格的黑色喜剧,但出来的结果却广被认为是一部激烈反德之作。
大概它也真是反德的。阿登纳1主政时期的西德政府,用任何标准看都算不上太可爱。希特勒时代的老面孔比比皆是:阿登纳本人的幕后操盘手格洛布克(Globke)是纳粹歧视犹太人的《纽伦堡法令》的起草人之一,而自由民主党的明星阿亨巴赫(Achenbach)曾协助纳粹把法国犹太人从巴黎运到集中营,热情洋溢的佐格尔曼(Zogelmann)之前还是希特勒青年团的高干,而这也不过是十八年前的事。在西德的警界、司法界、情报界、军界、工业界、科学界和教育界里,纳粹的旧人俯拾皆是。他们之所以被留下来,若不是因为没有犯过合该清算的大罪,就是因为被认为是西德战后重建所少不了的人才。但更多时候则是出于北约盟国旧事不重提的默契,听任他们的档案尘封在某个人的抽屉里。
对我这样从儿时起就着迷于德国文化与历史的英国年轻人来说,60年代初期的波恩确实是个鬼影阴森的地方。有时候,这城市的街道给人的感觉是匆匆铺上的,以便把前不久的恐怖往事给稍事掩埋,就像是贝尔森(Belsen)集中营那些草墩——上面修剪得整齐漂亮,下面覆盖着无辜死难者的喑哑痛苦。如果你仔细观察,波恩的怪异随处可见:从那些年过五十的人紧绷的脸上(“妈妈,战争时你在做什么?”),从一栋你突然认出的未拆除的纳粹建筑,从德国官员或国会议员不经意脱口而出的一句纳粹用语。很多时候,呼吁忘掉过去的口号就像波恩正忙着遗忘纳粹的口号一样刺耳。在德国,“克服过去”一语是会发出军队调动时的铿铿声的。德国人就像英国人一样,说话总是带有自己的调调。
因为当时是英国大使馆的二等秘书,我常常得坐在德国国会的二楼外交官旁听席上。手上拿着先印好的发言稿,耳里听着一通通乏味的发言,我会听任思绪游走,飘过墙壁地板,飘到坐在我几英尺之下那些衣着阴沉的中年男女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