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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大半辈子打光棍。往外走,再是一间屋,是做饭吃饭的地方。很大的铁炉子,上面坐把很大的铝壶,壶盖被滚沸的水顶得温吞吞地一掀一掀。炉子连接一根铁皮烟囱,打着弯从墙上一个洞通出去。
巧巧这时来到院子里。一圈用碎砖砌的院墙,一看就是用造屋的残剩拼凑的,倒也是结实的样子。两棵一样的树,一大一小,中间牵根废电线。巧巧吃不准树是不是洋槐。废电线上晾晒着衣服裤子,件件都庞然大物般的大。屋檐下挂着一张腌猪脸,用木棍撑得圆圆满满,如同戏台上的猪八戒面具。还有两只剥去皮的头颅,风干了,眼珠却暴突着,也不知是什么牲畜。脸也好头也好,都给从烟囱冒出的烟熏得发黑。光是这风这太阳的硬度,都让巧巧意识到她和黄桷坪之间,是十万八千里了。
房是筑在坡上,房后有个没房顶的厕所。房前几百米之外有条土路,偶尔一辆卡车裹挟着一大团灰尘驰过。陈国栋对巧巧说过,前十里后十里的公路都归他舅舅管。远近不见一个人。黄桷坪的天空偶尔还爬过一架飞机,这里连飞机都没有。巧巧因而断定这儿是比黄桷坪窝得更深的山窝。接着她心里一笑,这都是不相干的,反正两三天后她就和陈国栋南下深圳了。陈国栋这时显然同他舅舅出门去了,丢下她把屋内屋外参观了几遍,时间仍是打发不掉。巧巧想,一辈子的清闲拿到这一刻来,都开销不掉的。她懒懒地回到屋里,看看墙上挂一个旧镜框。里面有四五张小相片,都老旧发黄。只有一张彩色的,上面有“西安大雁塔留影”一行字。上面是个直眉瞪眼的男人。巧巧从没见过如此无表情的面目。突然这面目奇怪地眼熟,她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突如其来的诡异感使她顿时心焦起来:这份眼熟一定有缘由。焦灼中她便不知怎样来度过这段等待了,三个屋连带电影明星的画报纸都没有。她揭开一口大铝锅的盖子,里面有三个巨大的馒头。巧巧揪了一块来嚼,不知不觉把一整个馒头无滋无味全吃了下去。她是就着读报吃下去的,都是哪辈子的旧报纸,裁得四四方方,巧巧当然知道那是用来上茅厕的。她方才就用了几张。
肚子一饱巧巧又回到床上。于是又来了一觉。这一觉是被汽车引擎声惊醒的。巧巧想,坦克大概也不过这么响了。陈国栋告诉过巧巧,养路工的舅舅有辆小卡车。她一下跳起来,忙着从尼龙包里抓出毛巾、梳子。两天两夜没洗过脸,也没梳过头,未必这副样子去见长辈?她把大铝壶从炉子上拎下来,在一个磕得疤疤痢痢的花搪瓷盆里倒了些水,烫得她直跺小碎步。她听见车停在了院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