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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想而知从此往后。我很快搬出去了,和宋峻住到他外婆家。我爸爸在我之后又回到旅馆,贺叔叔用他的权势为他找了间最静雅的小房。并向所有服务员打招呼;非请莫入,一部重大文学著作正在成形。
隔着那道彻底的破裂,他们仍天天在饭桌上淡淡地谈话,谈遥远的北京西单民主墙和“星星书派”。有时那个三十九岁的文学讲习班女生也入席,一言不发地加入他们或深或浅的讨论。我妈妈从来没如愿同她来一番语言决斗,因为贺叔叔一句话就可以使旅馆成为城堡,我爸爸在其中有充足的安全和安宁,去写贺一骑的故事,贺一骑在狱中在瓜田的“基督山恩仇记”。
贺叔叔甚至比过去更著名,不断被请到电台和电视台,讲些他“流放”的趣闻,透露他下一部巨著的规模,它将代言那个庄严谬误的时代。他还偶尔出国;中国活着的偶像作家之一。
一九八零年九月,从法国回来的贺叔叔在旅馆的院子里看见一个二十九岁的少妇迎着他走来。一身编素,是那种看透各种艳丽颜色之后的单调阴沉。他皱起眉,眼睛从老花镜上方看出去,看着少妇开始微笑。他坐的木椅是我曾坐过的,就在他和我爸爸离乱后重逢的那个早秋的黄昏。又是黄昏黄花。他膝上放着一摞手稿,上面是我父亲的手迹,无可挑剔的、世代相传的严体小楷,共有六十万个字——几百万个横、竖、撇、捺。贺叔叔一边读一边以一支红铅笔在稿纸空白处写下意见。他此时看出少妇是冲他来的。少妇叫一声:贺叔叔好久不见啦!
是我。
全知道:我爸爸刚修改完第三稿;第二稿贺叔叔意见很大,红铅笔涂得稿纸页页挂彩。我爸爸只得重新来。
他站起身,稿子有磨盘重,被他吃力地搬到一边,为腾出空位让我坐。他朗朗笑道:又认不出来了,女硕士了嘛!
我说:这字同我爸爸的一模一样。我装得烂漫无知。
他说:这一稿他写得不错,再改一改就叫出版社来拿了。你爸爸。只有我知道他是这一代作家里最用功,又有功底的一个。
我紧咬牙关,他当然最知道,也最知道他背叛来背叛去却无力背叛他自身。他那动不动就作痛的良知、疚愧。
一文不值,我这样对舒茨讲:最廉价的就是良知;扔给伪装成越南战场伤残的老兵的乞丐一个铜板,其实你的伪装比他的更甚。
贺叔叔又说:真都认不得你喽,长这么大了。他去法国仅仅十天。
我问:我能不能上你那儿打个电话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