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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不说话?哈罗!……到底见的什么鬼?”我这才挪开捂话筒的手。
“对不起,亲爱的……”我的嘴甜起来。不遇到这么紧急的情况,我肯定为此类恋爱用语起一身鸡皮疙瘩。“实在对不起!”
“我以为你正在起草文件!哪来的见鬼的孩子?”律师的冷静恢复了。他那能够治罪能够赦免的冷静。我感觉自己在被告席上冷汗淋漓、面色如土,面对如此的冷静,我心里来来回回只有两个字:完了。
“不是……不是……”“不是什么?”
菲比委屈冲天,身子直打挺,哭声爬上更高的调门。她一点也听不见自己的哭声,这越发使她委屈,令她疯狂,菲比的哭声可怕起来。我完全给这石破天惊的哭喊震住了。律师似乎也给菲比震得目瞪口呆。我打赌他从没听过这样嘹亮的、完全没有潜在语词的、非人的哭声。
半晌,我听他惊叹一句:“我的天!”不过我可能听错了,他也许什么也没说,只是呆呆叹服这哭声的不同寻常。它的纯粹的悲愤,纯粹的委屈、恐惧,它超越言语表达的一切表达,使它成为哭的抽象。因而它把它应含的所有意义变得全无意义,全无具体意义,成了啼哭自身。我发誓没人听过比它更纯粹的啼哭,世上不可能有比它更绝望、悲惨的啼哭。这哭声要把菲比撕成碎片,要么就是菲比把这哭声撕成碎片——似乎只能有这两个结局。
我的喃喃低语又来了。我把仿佛正在碎裂的菲比捧起,把她泪汗交加的小脸贴在胸口。电话和律师一块被撇在一旁,我只是用那些我和菲比之间的语言悄悄劝慰这个孩子。她听不见这语言,她的理解力直接接收它。
话筒里沙沙沙的声音当然是律师逻辑缜密的追问。但我不去理会它。我只是想着菲比的不幸,我和菲比分承的不幸。我不能不让菲比把这巨大而抽象的不幸感发泄出来。我得让她好好发泄,她有这权力。我得给她的发泄以出路。我抱着哭得抽搐的菲比,世上其余的事都是扯淡,都没有一盎司的重要性。我知道律师会跟我没完,他还在电话里条条在理头头是道地追审着我,他一定冷静得要命,冷静得阴森。他冷静的质问成了听筒里沙沙沙的细小噪音,奇怪的是,它听上去不冷静,而是歇斯底里。
“……你必须给我解释——你为什么说谎?”我说:“我马上给你打回来。”
他以结冰的嗓音说:“不,别挂断我。我请你立刻解释。我有资格请求你吗?”
“你有。”我干巴巴地说。“那么我请求你立刻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