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新实验”文学 (第1/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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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雪
一年以前我曾同张小波讨论过什么是“我们的文学”的问题,当时他提出,将我们的作品称之为“描写本质的文学”比较贴切。现在时间又过去了一年,在反复接触这个问题当中,我越来越觉得应该将我们这种特殊的文学称之为“新实验”。做实验的特征的确贯穿在我和我的文学同人的作品当中,但我们的实验同西方新小说那种以文本为主的语言实验又有很大的不同。我们是在自身的内部从事一种暧昧的交媾活动,而外在的形式上,反而保留了对经典文学语言的尊重。在这个意义上也许可以说我们的颠覆更为致命,因为这种文学是直接从人性最深处通过力的螺旋形的爆发而生长起来的,她的合理性不言自明,她的生命力不可估量。
大约15——20年前,我们这几个散居在各地的人不约而同地孤军奋战,开始了这样一种向内挖掘的、暗无天日的写作。我们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写,只是隐隐约约地感到,只有这样写是最过瘾的,最高级的,最痛快的。实际上,我们不知不觉地在进行最初的对自身的剖析。对于一个具有强烈的自我意识的人来说,所有的“外界”都是他自身的镜象,只不过他自己在早期并不清楚这一点(许多伟大作家一辈子也不知道,这并不妨碍他或她搞创作)。那么,为什么会进行这样一种实验?为什么又会不约而同呢?我想,作为一种古老悠久的、从未产生过自我意识、也永远产生不出来的文化遗产的继承者,这大概是一种总的愤怒爆发的前兆吧。我们自身的精神被压抑得太久了,本能的报复冲动使我们得以进入一个民族巨大的潜意识宝藏,并使这个宝藏第一次属于了我们自己。
当然,我们早期这种下意识的特殊写作并不是得自某种神灵的启示,也不是炼金术。我们的写作是有师承的——这是努力学习西方经典文学结出的奇异果实,甚至是中国新文学的一次突围,一次对西方的成功超越(西方的圣经的某些部分,但丁、卡夫卡等等是我们的榜样)。从事这种写作的人都是极为特殊的个体,是如同张小波在《法院》这部小说中所说的那种在二十米开外便能看出人身上的隐疾的人。曾经一度博大精深的中国文化造就了我们这样的具有特异功能的个体,而在世纪之交的文化大碰撞中,我们潜在的特异功能被一种完全异质的思维方式所激发出来了。一旦找到先进的工具,由于我们已有的不同于西方人的特殊底蕴,我们几千年的那种积累便成为了我们的优势,于是我们那有些神秘的、说不清的创造就变得如此的得心应手。我们的创造活动是“化腐朽为神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