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颗韧想到自己的藏獒家族,有与狼战死的,有被人杀害的,却从未有过死于寒冷的。想到这儿它使劲睁开眼,紧扣牙关,再做最后一次挣扭。“咣当”一声,那木桩子被它扯倒了。
而值班室的黄灯火一动不动。没人听见颗韧垂死的挣扎和完全嘶哑的吠叫。
颗韧感到自己六个月的生命在冷却。它最后的念头是想我们这几十条嗓门对它粗野的昵称:“颗韧这狗东西。”
在雪山上的我们把所有的道具箱、乐器箱、服装箱都浇上汽油,点燃,烧了四大蓬篝火。半边山都烤化了,还烧掉谁半根辫子。总算没让谁冻死。这四蓬冲天大火把山顶二十公里外的道班惊醒,他们给山下兵站发了电报。兵站派车把我们接下山时,才发现倒掉的木桩和被雪埋完的颗韧。
小周把颗韧揣在自己棉被里,跟他贴着肉。
谁说:“它死个球了。”
小周说:“死了我也抱它。”
谁又说:“咦,小周那狗日的哭了。”
小周说:“你先人才哭。”
我们女兵也都跑来看颗韧,不吱声地坐一会,触触它冰凉的鼻尖,捏一把它厚实阔大的前爪。我们一下子想起颗韧从小到大所有的事情。谁把它耳朵掀起,轻声叫:“颗韧,颗韧,颗韧……”
叫得几个女兵都抽鼻子。
下半夜三点了。小周突然把演出队的卫生员叫醒。
“给颗韧打一针兴奋剂!”
卫生员说:“去你的。死都死得硬翘翘的了!”
“它心还在跳!你摸——”
卫生员的手给小周硬拉去,揣到他棉被里。卫生员忙应付地说:“在跳、在跳。”
“那你快起来给它打一针兴奋剂!”
“我不打。我没给狗打过针,慢说是死狗。”
“它没死!”
“小周你再发神经,我叫队长啦!”卫生员说。
小周见他头一倒又睡着,忙把他那只大药箱拎跑了。我们女兵都等在门外,马上拥着小周进了兵站饭厅。炭火先就生起,一股热烘烘的炭气吹浮起我们的头发梢。
末席提琴手赵蓓绷紧脸,苍白细小的手上举着一支针管。她在颗韧的前爪上找了个地方,只见她嘴唇一下没了。针戳进去,颗韧仍是不动。我们没一个人说话。眨眼都怕惊动赵蓓。
“好了。”赵蓓说,嘴唇被放出来。
小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