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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这个时候,穗子确信了筐里的棕色皮鞋和肉色长丝袜是罪证;母亲当年正是穿着它们,踢了婴儿穗子两脚。穗子认为母亲当时想踢死她,但后来回心转意,也怕起自己对婴儿突发的怨毒来,便从此不穿那双高跟跬。穗子妈把筐交给外公。外公说:你放心,哪个敢抄我的家?这天一早,外公去买过冬的煤,抄家的人来了。穗子让他们先抄着,自己小跑去煤站叫外公。外公赶回来就拉开抽屉,拿出一张绿色毡子,毡子上别满他的功勋章。他把毡子往桌子上掼,对抄家的人说:小杂种,抄家抄到哪儿来了?抄家的人都不到二十岁,外地人占多数,因而不知道穗子外公是不能惹的;穗子外公早年打仗就不要命了,他现在的命是丢了多少次捡回的,因此是白白赚的。抄家的人动作停了一下。他们在遇到外公前是所向披糜的。有人说:“老家伙好像有点来头哩。”但两个撬锁的人正撬得来劲,一时不想收手。他们撬的是那间煤棚的锁。煤在这一年成了金贵东西,给煤上锁的人家并不少见。当两个撬锁人欲罢不能时,外公用一根木棍在桌面上重重敲一下。他说:大白天做土匪,撬我的锁,看我不打断他的爪子!抄家的人这时真有点怕了。这年头他们难碰到一个敢用这口气跟他们讲话的。一个头头和气地对外公说:老革命要支持小革命嘛,抄家不彻底,革命怎么彻底……外公说:日你奶奶!头头在手下人面前给外公这样一骂,有点负气了,若就此打住,他日后还有什么威风?他手做了个很帅的小动作,说:继续搜查,出事我负责。外公说:你们动一个试试。两个撬锁的人看看外公,看看头头。穗子眼睛盯着那把老古锁,门别子已松动了。头头说:撬。外公沉默了。他挨着个把勋章别在衣服左前襟上,然后一解裤带,长裤落到脚腕。他穿着宽大的裤衩,将腿往椅子上一蹬,那腿绝不同于一般老人,它〖fjf〗丑〖fjj〗怪而壮实,两块枪伤曲扭了所有肌肉和筋络,在表皮上留下核桃大的坑。外公腿上的毛也比他的胡子、眉毛、头发年轻得多,又黑又浓密。阴森森的腿上,两块不毛的枪伤瞪着人们。外公说:没见过吧?我这条腿本来是要锯掉的。我把手榴弹掏出来,拉了栓,对医生护士说:敢锯我腿,炸死你们!人们看见老头在说“炸死”的时候,猛一呲牙,眼珠也红了。静寂一刻,一个十六、七岁的女抄家者说:后来呢?她这一问,不知觉地成了老兵的崇拜者,另外两个女孩也符合上来,问道:他们锯没锯你的腿?外公说谁敢呐?敢靠近我的都没有。两个子弹在这里头开了花。外公拍拍枪伤。我用一把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