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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烈士陵园纪念馆出来,岳锐觉得自己仿佛一下子变成了耄耋老翁。老,从年龄上说他早就不怀疑了,那是让岁月赶的,让孩子们赶的。但从体力上,尤其从心理上,在这之前,他还没有那个“老”的感觉。亲眼看着肖云嫂逝世,并且为她送了终,这使他内心得到了极大安慰,但也使他觉出了黯然和愧作。“神龟虽寿,犹有竞时;腾蛇成雾,终为土灰。”自己呢?虽然身体没有大的毛病,终归是离“到烟囱冒烟”的那一天越来越近了。那一天究竟还有多远,只有天知道。当那一天到来的时候,自己能够像肖云嫂一样留下一个光彩的句号吗?他不能不怀疑。作为一名“飞鸽”牌干部,他的根决没有肖云嫂扎得深。在闽西山区他当了八年县委书记,换了三个地方。调回北方,在地委农工部实际只干了很短一段时间,便因为所谓“右倾机会主义”而销声匿迹。调到外地搞了不到两年“四清”,又摊上“红色风暴”。七五年好歹出来抓了一阵子“学大寨”,七六年又成了“逸民”。后来总算“解放”了,在“落实政策办公室”“落实”了一阵子,才调到鲁西南干起了二十年前的老本行。那是个很多人视若瘴疠之地的穷地区,他不怕;职务还是原先的那个小小的地委农工部副部长,他不在乎;推行以“家庭承包责任制”为中心的农村经济体制改革,他劲头十足。无奈“年龄过线”,一纸红头文件下来,他便成了退役老兵,当起了三室一厅外加一个巴掌大小院的独立王国的首脑。在干休所里他心安理得。自己虽然没有显赫的功勋,毕竟为人民的事业尽了力,毕竟对得起天地良心。比起那些在位时不顾群众死活,威威赫赫,下台后被人唾为臭狗屎,以至死后悼词无法写、追悼会元人参加的人,自然要好出许多。然而在家乡的土地上,在肖云嫂面前,他不能不反躬自问了:你的功绩在哪里?除了档案馆里存放的几份可怜巴巴的文件讲话之外。你在哪里的老百姓心目里立起过丰碑?个人无法左右历史,但历史毕竟是个人写成的。他觉得自己简直无法与肖云嫂相比。倘若要比,肖云嫂是大树,他不过是枝叶;肖云嫂是甘霖,他不过是浮云。
如今大树、甘霖已去,枝叶、浮云犹在!
他的第一个念头、第一件要做的事,便是要找到儿子。父子的帐应该清一清了。
白天如果不是在那种场面、那么多人面前,他决不会让他溜走!不让他穿着孝袍拖着孝棍、一步三磕头,决不能完!但现在到哪儿找得见这个混帐东西呢?
他从办公院出来,漫无目标地朝河滨公园那边踽踽而行。太阳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