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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的人拍拍汉子的背,汉子懒洋洋地弯下腰去,把屁股高高地撅起来。他反穿了一条蓝制服裤子——我明白了他为什么迈不开步子——屁股一撅起,裤子前襟的开口在屁股上像张大嘴一样裂开了。杂耍班子的人伸进两根指头去,夹出了根暗红色的、一予乍多长、小指粗细的肉棍棍。杂耍班子的人用食指拨弄着那根肉棍棍,它好像充了血,鲜红鲜红,像成熟辣椒的颜色。它还哆哆嗦嗦地颤动呢。我感觉到姐姐的手又粘又热。姐姐被吓出汗来啦。锣声镗镗地响着,老头凄凉地喊叫着:“大爷大娘们,大叔大婶子们,大兄弟姊妹们,开开眼吧,天下难找长尾巴的人。”
这是我第二次看到骆驼。
骆驼被我们绕过去了,弟弟又怕又想看地回头看骆驼,我也回头看骆驼;它那条蛇样的细尾巴使我联想到那条瑟瑟抖动的人尾巴。
那时候我和弟弟都赤条条一丝不挂,太阳把我们晒得像湾里的狗鱼一样。
走上河堤前,我们还贴着一道篱笆走了一阵,我在后,弟弟在前。篱笆上攀满牵牛和扁豆。牵牛花都把喇叭合拢了,扁豆花一串一串盛开着。一只“知了龟”伏在扁豆藤上,我跳了一下把它扯下来,撕下来才知道是个空壳,知了早飞到树上去了。
弟弟的屁股比他的脸还要黑,它扭得挺活泛。弟弟没生尾巴,我也没生尾巴。
河水是浑浊的,颜色不是黄也不是红。河心那儿水流很急,浪一拥一推往前跑。水面宽宽荡荡,几乎望不到对岸。其实能望到对岸。枯水时河滩地里种了一些高梁,现在被洪水淹了,高梁有立着的,有伏着的,一些亮的颜色,亮的雾,在淹没了半截的高梁地里汩汩漓漓地闪烁着,绿色的燕子在辉煌湍急的河上急匆匆飞行着。水声响亮,从河浪中发出。沙质的河堤软塌塌的,拐弯处几株柳树被拦腰砍折,树头浸在河水里,激起一簇簇白色的浪花。
我和小福子沿着河堤往东走。河里扑上来的味道又腥又冷,绿色的苍蝇追着我和小福子。苍蝇在我身上爬,我感到痒,我折了一根槐枝轰赶苍蝇。小福子背上、屁股上都有苍蝇爬动,他可能不痒,他只顾往前走。小福子眼珠漆黑,嘴唇鲜红,村里人都说他长得俊,父亲也特别喜欢他。他眯缝着眼睛看水里水上泛滥的黄光,他的眼里有一种着魔般的色彩。
近堤的河面水势平缓,无浪,有一个个即生即灭的漩涡,常有漂浮来的绿革与庄稼秸子被漩涡吞噬。我把手持的那截槐枝扔进一个漩涡,槐枝在漩涡边缘滴溜溜转几圈,一头就扎下去,再也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