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斑玛措点了点头。两只眼睛又和多年前一样,如同温敦的老牛或老马,看着人类层出不穷的把戏,对他们的企图毫不懂得。但不去懂得已先原谅了他们。
小蓉这才大声向警卫员布置,要他暂时搬楼上客房去住,把他的屋让出来给客人。
第二天早晨小蓉下楼来,发现斑玛措一家已经走了。茶几上搁着一个大纸包,包的是虫草和藏红花。
斑玛措和三个孩子到达丈夫的部队之后,从大儿子的袍子里找出一辆微型遥控坦克。她想起它曾经摆在小蓉的客厅,很珍贵地罩在一个玻璃壳子里。小蓉当时说那是丈夫参加军事考察团一个英国将军送他的礼物。斑玛措的大巴掌走在了她意识的前面。等她的意识撵上来,儿子已倒在了地上,鼻血糊了一脸。她和小蓉的一场情意刹那间使她过电一般地疯狂起来,朝着儿子追杀过去,两只靴子轮流往那七岁的脊梁、肩膀、屁股、头颅上落,屋子里小型冬宰似的充满各种音调的惨叫。
打到她自己也奄奄一息了,她坐下来,看着地板上一动不动的儿子。三个孩子都一动不动,一声不出,最小的那个在一分钟前哭碎了最后一点嗓音。
门外,一个男人的皮靴声飘进来,也是晃晃悠悠的草原步伐。斑玛措坐在地板上身体一缩,心想怎么这么快就到了他下班的时间。
school story 学校中的故事
那时,我刚到美国,整天“累呀累呀”地活。学校的电梯一样地挤,我嫌,也怕人嫌我。打工的热汗蒸着我,连自己都嗅出一身的中国馆子味。我总是徒步上楼。楼梯总是荒凉清静,我总在爬楼梯之间拿出木梳,从容地梳头,或者说将头发梳出从容来。我不愿美国同学知道中国学生都这样一气跑十多个街口,从餐馆直接奔学校,有着该属于牲口的顽韧。
梳好头发,我总是掏出小镜照照,看所有的狼狈、慌乱是否都被清理掉了。一个人从我身边擦过。他说:“抱歉。”我也说:“抱歉。”其实谁也没碍谁的事。看回去,楼梯上只剩他的背影了,还有他的一头白发。是黑发没白透的那种,是不该白的那种。我知道这白发之下不该是张老脸,可怎么也想不到它那样年轻。我的惊异似乎带了声响,引他怔怔朝我看过来。他的眼睛很像婴儿,大、干净,却看不远似的。所以我怀疑他是否真看见了我。他没有常见的美国人的咋呼的健壮,以及他们社会崇尚的掺着流痞的乐观。一种脆弱和消极,像欧洲南部人那种,使他的形象产生了刹那的魅惑。他的样子也是惊讶的。我值得那番惊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