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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去是撤退和反撤退的谈判,叫骂以至开火。当然,在军事记载上,它是一场“误会开火”。戴涛手下的一个连长被撤退大军推倒,连长站起身就给了推他的人一枪。所有奉命死守的士兵立刻分化为二,大部分被撤退人潮卷走。剩下的二十多个官兵仗着自己有武器而撤退大军已自行缴械,开始向逃兵们正式开战。打了五六分钟,撤退的大队人马里混进坦克和卡车。坦克和卡车被戴涛的小股阻击部队拦阻了,徒步撤退的士兵们趁机爬上车辆,又被车上的人推下来,几分钟里,戴涛把“溃不成军”这词的每一笔画都体味到了。作为他这样一个军人世家子弟,世界末日也不会比如此溃败更令他悲哀。这就是他下令停火的时候。
等他和副官来到江边,已经是晚上十点。江边每一寸滩地都挤着绝望的血肉之躯,每条船的船沿上都扒满绝望的手,戴涛被副官带到这里带到那里,但没人在听到副官报出戴涛的军阶和部队番号时让步,他们走近最后几艘逃生船只。到了凌晨一点,想上船的人远比船的最大容纳量要多出几十倍,扒在船沿上的一双双手以非人的耐力持续扒在那里,一直扒到甲板上的船老大对着那些手指抡起斧头。
戴涛决定停止一切徒劳。已经凌晨三点半,江面上漂浮的不止是机动船和木帆船,还漂浮着木头澡盆、樟木箱、搓衣板。人绝望到这种地步就会成白痴,把搓衣板当轮渡搭乘,妄想渡过长江天险,渡到安全彼岸。戴涛估计最先乘木澡盆和樟木箱的人已经葬身十二月的江水了。他和副官调头往回挤。
副官跟他走散的时间是清晨四点。一路仍然挤满往江边跑的士兵和市民,一个士兵骂骂咧咧地在扒一个骂骂咧咧的市民的长衫,那市民穿着一身补丁摞补丁的单褂衣裤,赤着脚,冻得浑身冷噤,也不愿意穿上士兵“等价交换”给他的军棉衣。戴少校对那个士兵叫骂,士兵像根本听不见。假如少校不是舍不得仅剩的五颗子弹,这个化装成南京小铺掌柜的士兵就又是一场“误会开火”的牺牲品。
戴涛在巷子里摸索着往前走。没有倒塌的房子都紧锁着门。有个院子塌了一半,前门被烧成了炭。戴涛走进去,在一个廊沿下发现一串串没有完全晾干的山芋干。他把它们全部拽下来,塞进衣袋。
他按照记忆中的南京地图往东跑。敌人大部分从东边来,假如他能顺利过渡到敌后,进入已经失陷的乡村,就能依靠地广人稀,敌在明我在暗存活下来。从那儿,再打算下一步。当军人不光是靠知识和经验,也靠天分。二十九岁的少校是年轻的少校,是天分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