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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在一家小工厂洗铁皮。那么冷的天还赤着脚,浑身上下都被水浇湿了。几元钱,就是这么挣来的。
前几天,妈妈已经失去知觉,我坐在病床边长时间地握着她的手掌。突然如迅雷闪电,记起了那年她贴着两元钱纸币握住我手掌时的温热。还是这个手掌,现在握在我手上。然后,我又急急地去抚摸她的脚,四十多年前的冷水铁皮,让我今天还打了个寒颤。
妈妈的手,妈妈的脚,我们永远的生命支架。难道,这些天要渐渐地冷却了吗?
我一动妈妈的手脚,她肩头的被子就有点滑落,马兰赶忙去整理。肩头,妈妈的肩头,更是我家的风雨山脊。
有关妈妈肩头的记忆,那就更多了。例如,我曾写过,“文革”中有一次我从农场回家,吃惊地看到一张祭祖的桌子居然在自动移位。细看之下才发现妈妈一个人钻在桌子底下,用肩在驮桌子。家里的人,有的被关押了,有的被逼死了,有的被流放了,没有一双手来帮她一把,她只能这样。
“文革”结束后,公道回归,被害的家人均获平反,我也被选拔为全国最年轻的高校校长。但是,不管声名如何显赫,我的衣食负担还是落在妈妈肩上。直到今天,集体宿舍的老邻居们还都记得,我妈妈每隔几天就肩背一个灰色的食物袋来为我做饭,后面还跟着爸爸。
现在,很多当年同事仍在美言我在那个年代的工作效能,不少出版社也在抢着出版我那时写的学术著作。但是只有我知道,这一切的一半分量,都由一副苍老的肩膀扛着,直到马兰的出现。
说到这里,我想大家都已明白,妈妈一生的微笑和腼腆,绝不是害怕、躲避、无能、平庸。恰恰相反,她完成了一种特殊的强大。
妈妈让我懂得,天地间有另一种语言。记得当年爸爸单位的“革命群众”每隔几天就会来威胁妈妈,说爸爸如果再不交代“反党罪行”就会“死无葬身之地”。妈妈每次都低头听着,从不反驳一句,心里只想着下一顿饭能找一些什么来给孩子们吃。后来叔叔在安徽被逼死,妈妈陪着祖母去料理后事,当地的“革命群众”又在一旁厉声训斥,妈妈只是捧着骨灰盒低头沉默,随便他们说什么。
几十年过去,现在我们都知道了,妈妈的沉默是对的。那些“革命群众”不值得辩论。一辩论就进入他们的逻辑系统,必定上当。妈妈固守的,是另一套做人的基本道理,也就是天道天理。只有沉默,才能为天道天理让出位置,才能为历史裁判留下空间。
妈妈心中的天道天